五年之后

　　视界

　　·覃里雯专栏·

　　为什么在911五周年纪念日，全世界都驻足回顾？一个对此不以为然的评论家会给出两个直接原因：一，人类每只手有5个手指头，因此喜欢把5年作为一个时间单位来纪念大事 ，2006年并不比2003年或者2008年更适于回顾911；二，在我们这个看似多极的世界里，存在着一个最强大的中心地带———美国，在那里发生的大事都会引起全世界的关注，不是因为它们比其他地方的事件更有意义，而是因为每个国家都试图从中寻找借鉴。

　　幸运的是，还没有哪个国家从911催生的两种“原则”中获得借鉴———“布什原则”：美国不能等待下一次攻击，它要在威胁完全成熟之前就对所有敌人发起战争，这些敌人中，基地组织只是其中之一；还要对付那些资助恐怖分子或者为他们提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还有副总统切尼的“1%原则”：哪怕恐怖分子只有1%的可能会获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美国也要行动起来，把这个可能性当成100%来对待。

　　五年之后，这些原则被证明是不切实际的梦想，而且美国实现这些梦想的手段引发了对它的更大威胁。无论在人力物力资源、获取情报能力还是国际关系方面，美国都没有能力将这些想法完全付诸实施，现任政府发起的两次战争只是利用这个借口解决了911之前的地区利益冲突。它在其他阵线的前沿进行的反恐怖主义战争还没有收到太多成效。

　　911促使了阿富汗和

伊拉克战争的发生———这两场战争虽然酝酿已久，但在911之前一直没有催生，无论就时间还是规模而言都不能说有“必然性”。这两场战争又在全世界尤其是穆斯林世界里引起了强烈的连锁反应，美国在遭遇灾祸之后迅速为自己招来全球的敌意，殃及欧洲。911是否标志着战争的主要动因完全改变？

　　其实，这个提法并不新鲜。冷战结束之后就有研究者提出，民族、宗教矛盾成为了当代战争的主要动因。他们认为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大多数战争都是由“种族冲突”引发的“内战”，国家不再是战争的参与主体，捍卫身份而不是具体利益，成了战争的目标，因而有了“新战争”这个名词。911的后续冲击似乎证明了这一点，但事实不然。

　　“我不认为民族、宗教矛盾是当代战争的主要动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共发生190场以上的局部战争或武装冲突。主要动因，一是谋求国家统一；二是领土主权；三是大小霸权争夺；四是民族或宗教矛盾。其中冷战结束后的40多场局部战争或武装冲突中，权力争夺占43%，民族矛盾占32%，领土纠纷占25%。国家之间发生战争的动因……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利益、生存与发展利益的冲突。西方国家有些人夸大民族、宗教矛盾，认为这是未来世界局部战争的主要动因，我看是别有用心的。”这是整整10年前，原军事科学院副院长李际均中将在接受采访时说过的话。

　　我们可以说，参加过朝鲜战争的李际均对现实的看法迄今有效，因为单就911引发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而言，国家依然是参与战争的主体。它所发起的战争依然针对的是国家———那些不服从其既定秩序的国家，朝核危机和伊朗危机只是既有思维方式的延续。

　　世界秩序是否发生了根本改变？没有。在两大强人阿拉法特和沙龙离开之后，中东问题依然没有缓和，反而反复激化；石油问题亦然；反恐联盟并没有消除美国对中国的疑虑；欧盟并没有进一步联合起来，形成能够与美国平等对话的力量。

　　911促进了发达国家对全球两极分化的关注，但是迄今为止这种关注并没有带来什么明显后果。为消除农产品贸易壁垒进行的世贸谈判在2006年再次陷入僵局，而对穷国的援助也没有按预期增加那么多。贫困与恐怖主义之间的必然联系尚未得到证明。

　　美国也没有关闭它的国门：2005年，美国颁发的工作签证是1998年以来最多的，还签发了255，993个学生签证，只比2002年少541个，被拒绝的工作准证申请也比2001年少，是5年里最少的，得到美国身份的新公民比1998年多。美国并没有关闭大门，它依然保留了自己的输血管，只不过国内被歧视的人群改变了———从拉美贫穷移民变成了穆斯林。

　　在其他的方面，911在过去5年里留下了什么？是的，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发生在中东各地的数次战争相比，911的死难人数并不是最多的，只不过它发生在世界上唯一一个超级大国的核心地带，非常戏剧性，而且其冲击力被媒体加强放大了。但是，即便最不以为然的人们也会看到，911确实造就了整个世界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首先，它突然结束了冷战后所谓的“历史的假期”，也突然结束了美国坚不可摧的

神话，然而奇怪的是，和冷战时期有明确边界的对峙不同，在面对无形的敌人时，美国两党并没有联合起来，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相互诋毁，连两党内部都无法统一意见。此外，911还为布什总统提供了良机，使他得以把总统权力扩大到危险的地步。

　　其次，它把自1980年代就早已成为问题的恐怖主义推入了各国政府的要务清单。它给世界各地的恐怖组织提供了灵感。911对现代社会产生的最可怕结果正在慢慢呈现：它正在把从前属于国家和武装组织的暴力教导给现代社会里孤独的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