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保平
每天上下班总要赶那路公共汽车，除非转车，或是打的，那是惟一一路直达单位和家的公汽，又是一辆无论上班还是下班总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公汽。走的是一条“黄金线路”，车少人多，怎能不挤。
挤公汽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时好，有时坏，有时散淡麻木，有时提心吊胆。现在天热，人多，还没有空调，一车人就像挤在一个流动的桑拿房里，汗流浃背，很多时候心情不会好。因为拥挤，磕碰几下，磨擦几下，踩踏几下，推搡几下，在所难免，性情暴躁者会忍不住恶语伤人，最后小事演变成大事。我见过最严重的是，两个男人把车厢当成拳击台，让好事者看了场免费的比赛，开心地度过一段闷热烦躁的时间。
这路公汽还特别受小偷垂爱，虽然车厢里贴了好几条防盗的标语，但是丢手机、丢钱物的事多有发生。因此，乘车的人大都一脸冷漠，拒人千里，谁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坏心，会不会把自己当成目标探囊取物呢。总之，多数时候，这并不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有一天下班挤这路公汽，拥挤如故。一个瘦削的女孩站在我前面，一袭有很多细格的天蓝色连衣裙垂及脚踝，头发挽成一个发髻。这样，她留给我的后脑、脖子与一只漂亮的发卡就是构成了我非常喜欢的古典与精致完美统一的背面，我常常认为这是女人身上极为美丽的一个地方。我挨着她很近，近到我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气味，看到她的后脑脖子上的细绒汗毛。老实说，那气味与汗毛也是能给人以怜爱的。她的皮肤微黑，但健康而富弹性。从侧面看她的脸是修长而漂亮的，额头是饱满而智慧的，鼻子是高挺而精巧的，唇线是清晰而温和的，气质是高雅而可人的。
她挎一个漆亮漆亮的大黄皮包，那么大一个皮包与她瘦削的身材不太相称。她的皮包由于塞了一些纸张而敞开着，隐约地看到包里有一些东西，属于小偷最喜欢光顾的那种状态，可她并不警惕，目光淡定柔和地望着窗外。我挪动一下脚，调整一下重心，她温柔地转过头来，用余光看我，漂亮的唇线画出如花的微笑！刹那间把我镇住了，我呆呆地看着那张侧面的脸和那优美的唇线。她是怀疑我想把手偷偷地伸进她的漆亮漆亮的皮包里吧？我猜测。但是她并没有半点的厌恶之情，唇线上的微笑慢慢地勾勒出来，又慢慢涂抹掉。
那是怎样一种冲淡平和而不无矜持的微笑啊！如果我是公汽上的惯偷，此时就会金盆洗手，听从她的唇线的安排，乖乖地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它该呆着的地方。我不是小偷，但我惊讶于在这个拥挤闷热的车厢里居然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微笑，这样一种唇线！那唇线是不卑不亢的，是宠辱不惊的，是劝善的，是别有一种力量的……除了欣赏和感喟我好像没有什么可做了，除了愉悦好像说不出话了。我觉得她的存在，她用唇线轻描出来的微笑，使整个车厢有了一种清凉，有了一种关怀，有了一种友善，油然而生一种做人的美好感情。
一个微不足道的微笑，却如此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让我留连不已，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当我下车，当公共汽车徐徐开走，我还在举目望向那车那人那方向。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再也没有见过那样迷人的唇线，但我依然记得她，并怀念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