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强
高温是小狗伸出的长舌,是树上知了的发言,是柏油路面油渍的沸腾和分泌,是女人裸露的背部,还有蹬着三轮的民工粗重的喘气。
我也在喘气。我每天午后三点左右上班,这当儿,太阳波最澎湃汹涌,头上有阳光
泼洒下来,地上有热浪冲顶上来,身边像鱼一样穿梭的汽车,呼呼地还向你喷出尾气。
知道溺水是什么滋味吗?双手双脚折腾着,无处依攀,气喘不过来,直想喊救命。在这样的高温里,差不多就是溺水的感觉,只要街边有片阴凉,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再说。
路边有人身着奇装怪服在行走,他不怕热,他也不需要阴凉,他是个精神病患者。
心静自然凉,换言之,心傻自然凉。可是,谁能做到。
想起一个作家朋友,他叫麦家,他的居所在成都,他就在成都市中心的一个旧式小区的阁楼里写作,我想他现在仍在写作。阁楼没有空调,没有电扇,他喜欢在这种状态下写作。
阁楼的气温我领教过,像个烘箱。人呆在那里,需要大量补充水分才能维持下去。
我试过这种写作方式,我受不了。但是麦家受得了,所以,我像对《解密》、《暗算》感到不可思议一样,对我的老乡,我的朋友不可思议。
是的,我怕热,非常非常地怕热。
小时候,我在酷夏的稻田里劳作,稻田里的水滚烫,泥水里还有蚂蟥、水蛇可能袭击我,母亲全身被汗水湿透,她站在水田里这样教育我:你要好好念书啊,到了城里,你就可以坐在电风扇下工作了,每月还有工资拿。
从来没有一种教育方式,能像母亲这样让人刻骨铭心,我被太阳炙烤着,汗水流下来,扎得我睁不开眼,脚下滚烫的泥水,让我的双脚生疼。
于是,我拼命地读书。
每一个农民都是这样走进城市的,“很不高尚”,“很不光彩”,但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我们村有个孩子,没考上大学,说回家务农算了。父亲天天在太阳最毒的时候带他出工,三天下来,孩子讨饶了,说:“爸啊,我还是去读书吧。”
现在,他是城里的一位副局长了。
我也走进城市了,但我发现夏天的童年就笼罩在头上,酷热感并没有消退,我现在真的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可以在有电风扇的房间里工作了,每月还有工资拿。
但是,为了生活的那层身心疲惫,仍然让我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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