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化的“郭敬明牌”玩偶

　　本报记者 韩英杰

　　连续几个月以来，郭敬明一直是媒体关注的焦点。剽窃案、拒绝道歉、拒写文章，这些负面消息，使得郭敬明名誉扫地。“郭敬明现象”引起很多人对文学及知识分子道德底线的思考

　　2006年5月22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宣判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剽窃行为成立，春风文艺出版社和郭敬明共同支付《圈里圈外》作者庄羽21万元赔偿金，并在报纸上公开道歉。终审宣判后，郭敬明表示决不道歉。2006年7月3日，《萌芽》杂志发出关于郭敬明因稿费低拒写《萌芽》杂志50周年贺文的声明。郭敬明后也发出声明称不是因稿费问题，而是时间不够。

　　“郭敬明等青春写手的现象，是出版社、杂志社、大众文化共同操纵的一场游戏，这场游戏的终极原则就是利益最大化，郭敬明、韩寒只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的玩偶。游戏操纵者们，是想把游戏进行到底，而不要让玩偶毁掉，但在郭敬明身上我们看到了玩偶毁灭的过程。”这是一位资深出版人的话。

　　明星与经济公司内讧《财经时报》记者采访了《萌芽》杂志主编赵长天，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火气。“我觉得对年轻人应该宽容一些，因为人难免都要犯错误。郭敬明没有说：你稿费低，我就不给你写。他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问了稿费。最后稿子没有来，当然我们希望他来，因为他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也仅此而已。”

　　既然没有此事，《萌芽》杂志为什么发表声明，说郭敬明因稿费低拒写稿件？对于这个问题，赵长天解释说，因为当时有记者来采访，某位编辑说起这件事，就报了出去，“后来又有其他记者找到我，我说没有这样的事啊。”

　　据赵长天说，《萌芽》杂志担心外界说法不统一，造成不好的后果，于是就发了一个声明，“作为一个杂志声明，是代表杂志社的综合意见。我们杂志内部也的确有编辑说过，郭敬明因为嫌稿费低就不来稿。”

　　对于这件有些蹊跷的事，中国文联出版社文艺编辑室主任洪烛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说，“郭敬明与《萌芽》这种吵吵闹闹的关系，就像娱乐界的明星和经济公司的内讧。”

　　洪烛说，郭敬明现象是上世纪90年代娱乐界明星制向出版界和文学界的渗透，“明星制可以使人一夜成名，创造财富的神话，而市场经济本身就是渴望能够创造神话，经济上的和功名上的。上世纪90年代的明星制对社会的各个环节都有影响。比如春风文艺出版社和《萌芽》杂志，在潜意识里它们都在承担明星经济公司的功能：造星。它们希望能够像好莱坞一样造出一批明星式的作家，而这批作家可以给它们带来丰厚的名与利的回报。”

　　《萌芽》杂志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推出韩寒和郭敬明之后，开始在中学生中具有巨大的号召力，第八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报名人数甚至达到了74000人，而郭敬明是在有一万多选手参加的第二届作文大赛中胜出的，当然每次产生的一等奖也有40名之多。

　　在问到郭敬明剽窃的问题时，赵长天说，“郭敬明当时的文章并没有模仿他人，因为当时只是短篇，不容易看不出来。他可能在故事情节上模仿，但语言上并没有模仿。”

　　市场需求“催生”郭敬明“我们不是在谈论文学问题，是在谈论图书问题。如果是用文学价值来衡量，这本书就没法推。”曾经在春风文艺出版社任营销部主任、主管《幻城》销售的朱洪海，这样评价《幻城》和郭敬明之后的作品。

　　郭敬明的作品占到了春风文艺出版社畅销书排行榜前十名中的7个位置。即使3个月一出的《岛》系列刊物，也保持了20万以上的销量。

　　“青春文学的主要价值就是对市场的推动。我并不把那当做文学书来看待。”朱洪海说。

　　2002年12月，春风文艺出版社拿到了郭敬明的长篇小说《幻城》，对于这样一本青春文学小说，而且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社长甚至参与讨论了《幻城》的营销计划，他向全国经销商发出了春风文艺出版社历史上第一次以社长名义发出的“推销函”，向他们推荐《幻城》。

　　《幻城》仅用1年时间销量就突破百万，之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也同样突破百万。

　　而《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及其后的《1995-2005夏至未至》均有抄袭的嫌疑。

　　“因为出版社找不到更有实力的玩偶，”洪烛说，出版社面对市场压力会有拔苗助长现象，偶像派作者和实力派作者是有区别的。有时偶像派作者实力达不到，但出版社又需要偶像作者的出现以拉动市场，就难免会拔苗助长。

　　洪烛说，他从1989年进入出版界，所以他对出版界曾经的困顿和今天的心理都很清楚。出版社从《萌芽》现象里嗅到了商机，不是守株待兔似的等着，而且参予了包装。出版社的介入，不是局部的介入而是全方位的介入；不仅是签稿，把书推向书店，而且参与炒作、宣传，更多的是把青春文学当成商品来看待。

　　青春文学主要的作用是推动图书市场。“10年以后，韩寒、郭敬明也许已经被市场淡忘了，甚至青春文学也被淡忘了。”朱洪海说。

　　剽窃行为的道德之争虽然法院认定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剽窃庄羽《圈内圈外》罪名成立，但郭敬明始终只肯赔钱，拒绝道歉，认为道歉就“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放弃了曾经创作时的辛苦，放弃了所有依然喜欢着我的文字的人的希望”。

　　对于郭敬这种不道歉的行为，与郭敬明同龄的一些作者从道德角度做出了批判。张悦然在博客上发表檄文，猛烈抨击郭敬明“可以赔钱但绝不道歉”的态度，韩寒也嘲弄郭敬明的粉丝，对张悦然的发言默默支持。“80后”作家小饭、胡坚、蒋峰、AT、张佳玮等人都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对这一事件进行反思。

　　张悦然在博客中写道，“不道歉使你失去从文资格”。在张悦然看来，拒绝道歉的后果是丧失真诚，这就意味着失去了继续在文学路上前行的资格。

　　小饭表示，这个事件说明郭敬明道德有问题，“法律宣布了一个文贼的诞生，但他嚣张地拒绝了法律对他的要求，公然违抗法律。我想这跟‘藐视法庭’是程度相当的行为吧。但在郭敬明身上发生的一切让我迷惘，为人那么差劲，抄得那么庸俗，居然还有那么多‘粉丝’支持。”

　　而另一方面，知名文学评论家和学者，以及年长一些的作家，却对这件事情保持集体沉默。为此《财经时报》记者走访了杭州作家吴玄。

　　“这是另外一个圈子的事情吧，和文坛没有关系。”吴玄说，郭敬明和文学无关，所以我们根本不会去谈论他。至于郭敬明剽窃中存在的道德问题，吴玄表示，“剽窃当然是不道德的现象，但是，因为他在文坛的影响力太小了，所以我们根本不会谈论。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余华或者莫言身上，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作为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吴玄经历了80年代文学的辉煌，他说，“80年代是文学的高峰，当时是以文学为中心的，任何一本书的出版都可能引起震动。但是现在的文学处于流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夹层当中。流行文化，从世界各国来看，其层次都很低，但是中国更低，郭敬明的流行是与大众文化的品位息息相关的。但真正的文学可能是沉淀在底层，沉淀在社会底层或者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