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梅

　　■鲍文忠

　　家乡有晒梅的习惯。每到晒梅季节，家家门口都是花花绿绿的衣被，到了晌午后，那些带着太阳味的衣被又重新被锁进衣橱了。

　　今年杨梅成熟时，几乎每天都有雷阵雨相伴，天气闷热、烦躁，典型的梅雨季节。

　　梅季接近尾声时，连开了两个完整的太阳，妻子嘴里开始念叨着，该晒梅了。晒梅这个传统习俗，结婚后的妻子一直带到了城里未改。正好，到晒梅的时候，当老师的妻子也放假了。

　　又是一个大晴天，坐在家中吹着电扇仍是冒汗。妻子很早就起床翻箱倒柜了。我从不帮忙，妻子总说我越帮越忙。

　　待她晒梅结束之后，我就要忙两天了，也是晒梅，只不过我晒的是书，那些在我看来十分宝贝的书。

　　其实晒书、晒衣的习俗汉代就很盛行，一般都在

七夕之日，当时有炫耀的意思，炫耀自家的财富，炫耀自己的才华，这其间倒有许多故事。赵义庆的《世说世语》说，七月七日人人晒书，只有郝隆跑到太阳底下去躺着，人家问他为什么，他回答：“我晒书”。名列“竹林七贤”的阮咸当他的邻居晒衣时，架上全是绫罗绸缎。而阮咸不慌不忙地用竹竿挑起一件破旧的衣服，人们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未能免俗，聊复尔耳！”而在江南七夕正好梅季刚过，人们把衣被及书搬出来晒晒，倒是去了不少的霉气。

　　我晒书可是一点炫耀的意思也没有，我只是舍不得让那些书霉掉、烂掉。我也不会到太阳下面去晒肚皮，因为我肚子里根本没什么才华，在太阳底下一曝晒，只会晒出一个既无多少墨水又假装斯文的穷酸相来。

　　柜中经常要翻的书一般不需晒。摆在橱中的那些书，是难得拿出来看的，有的一两年都翻不了一回。妻子也提议过是否把一些几年都不看的旧书给卖了？但爱看书的人对于书是舍不得丢的，我当然不会采纳她的建议，有时也会说一两句酸里巴叽的话：“读书之人怎可把书卖掉呢？”

　　书橱中的书经过几个梅季之后，容易生霉点，因此晒梅的时候，把那些受潮的书搬出来晒一晒，便成了我的必修课。如果，她晒梅结束时，我仍是没有动作，她就会经常闻出家里的异味：“你那满橱子书也该晒晒了。”

　　晒书是我的事情，妻子也从不帮我，因为我不让她帮忙，晒书是我温习旧书的时候。

　　星期日，天刚亮就起床了，打开书橱，一股潮气扑鼻而来，梅季带来的湿气被书整个给吸收了。我开始搬书，一层一层地搬到阳台上，然后一本一本地摊开在阳台上。

　　当把阳台都摊满的时候，我就开始打开一本书。我的书并不多，因此这些书从前都看过几遍，摸着潮湿的书页，有一种亲切感，不由就坐在阳台上翻看起来。

　　太阳起来的时候，我就把书带进屋看，有时只是翻一下，回忆一下这本书的内容，也寻找一下当年看书的记忆，这让人感觉很舒服，连带这毒辣的太阳也会变得温顺可爱起来。

　　两个小时后，我就该把书收起来了，不然书页会被晒翻卷起来。我又把这些基本温过一遍的书摞起来，搬进屋内，等摊凉了，装进书橱。

　　晒梅结束后，满屋子都是浓浓的太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