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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口老井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7月04日 08:53 中国经济时报

  ■赵畅

  挑井水喝的日子,并非虚幻的记忆。只是因为那井已被填埋,似乎有点烟水迷朦。有一天,我下乡之时看到了一口老井,它恰如一枚钥匙,穿过尘封的锁孔,打开——飞泻如瀑,淌出源源不绝的,那年头的欢声笑语,那年头的忙碌闹热……

  那是一口处在大院包围之中的井,一口有上百号人共饮的忙井。井,显然是老井,但老得周正老得硬朗,老得神清气爽。就像女儿红,越老越香。斑斑驳驳的石井栏,只是它风霜岁月的一层老茧。井壁里的几把小草,只是它仙风道骨的几缕胡须。而那些浅浅淡淡的青苔,则是它人生磨难出的一点点老年斑。石板铺就的井台,一直连缀到幢幢宿舍,平平仄仄地穿行在有七、八个单位的大院的每个角落,或长或短,或窄或宽,或直或弯,是老井斩不断的根,割不了的筋。

  三十年前,我承揽了全家挑井水的任务。挑井水,可是一件苦差使。百余斤重一担水,挑在肩上,让人走路歪歪扭扭,很不自在。走走歇歇,待倒进大水缸,则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矣。可挑井水也有艺术的时候,譬如用小木桶吊水。初次吊水,花九牛二虎之力,横竖吊不到半桶水。不知何故,那小木桶恍如倔小子,就是不肯低头。“急性子吃不得热粥饭,须从容一点,先要屏住气,用绳侧倾小木桶时则要用力,然后快速拎起,待悬空再往水里摔沉。”一位老伯见我陷入窘境,便一边向我传授技艺,一边从我手中拿过绳子给我示范。真可谓“上面一记松,面咕噜通”,绝了,似乎不动声色间,那小木桶乖乖地低头饮满了水。在老伯的指导下,几经模仿练习,我始悟出了其中的诀窍。然而,老伯又何以只传授给我用小木桶吊水的技巧呢﹖“学会抓主要矛盾,善于化解矛盾”,又何以不是老伯教给我并让我享用一生的人生真谛呢﹖

  不管是晨昏寒暑,不管是雨雪风霜,井都在那里默默地迎候着每一位前去汲水的人,它就像一位家庭的成员,就像一位村中的邻里,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祖先。井,更像一个人生看台,记录了人来人往、合作共演的千般风情。生活在大院里的人们,只有聚集到井台上洗脸刷牙、洗菜淘米、洗衣涤裤之时,始标志着一天的真正开始。于是,谁家谁人出差去啦,谁家有什么喜事啦,谁家夫妻俩闹矛盾啦,等等,便一概而知。而“需要帮忙,可吭一声呵”,“给您全家道喜了”,“老夫老妻了,得相互让一点”之类的话,总会及时响起。

  大院里有一所学校,那井当然亦成了一道自然景观。每当夏天傍晚,夕阳透过井旁一支硕大杨柳树清盈的叶片洒下万道金线,那叶儿如蝉翼,轻轻地在微风中摇曳。仔细地看,如千千万万学子的小手娇摇,似无数的蝴蝶乍飞。听见了鸟儿在树里的鸣唱,却不见它的影子,它和杨柳叶儿融在了一起。夕照里,这声音就如从井底中传来的书声。

  夏天的夜晚,月光水一般地漫进窗棂,柔柔地泻落在床前,撩拨我的思绪。辗转难眠之时,我起床双手捧着月色,捧起一片幽幽的光,捧起一片古典的涛意。晚风徐徐吹拂,踏一地汪汪的月光,我信步来到井旁。探头井中,月亮、人头一齐儿融入井中。我深深地感受大自然的静美、天籁的亲和,以及天地间难以探明的玄机奥秘,夏天的月夜多么惬意呵

  大暑天,也是那井最为凄美壮烈之时。犹如被吮尽奶汁的母亲,井水干涸了,井底翻天了。居住在大院的人们,不免悲怆。暑期里,大伙儿始排起长队挑水,有时一直要守候至次日,方能挑回些许仅用于做饭菜的水。这种恐慌,仿佛是一种预警,让大伙儿对平常从不重视的水,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原来,人类是如此不能离开水,原来水是如此之重要。这些本当是常识的判断,因为有了这些日子的遭遇,而让大伙儿刻骨铭心。

  每每遇上大旱天,我最祈盼的莫过于下雨了。夏天的雨,最让人忆念。随着阵阵雷鸣电闪,雨声开始频传。远处的雨声钻进逐渐敏锐的听觉,让人觉得似乎是谁在用手抚摸着一块漫长的绸缎,而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又在明显地告诉我来自高空的珠状液体与玻璃质与质的猝然相撞。在雨声里,我无法拒绝不期而遇的愉悦:在雨声里,我发现了遗失的从容。雨声的到来,让一切复杂的情节融释。雨声一停,大伙儿拎桶挑担,一齐涌向那井。

  冬天,该是那最丰沛最温暖的季节。夏季一过,尤是经过秋天的滋润,雨水分明多了起来,于是一俟进入冬日,那井便始涨满。此时,人们再也用不着担虑井水的干枯。而濯洗东西,更不用担心冷了双手。要知道,这井水最是冬暖夏凉之有情物。难怪冬季早晨,男女老少愿意聚集在此与井做零距离的亲近。

  老水井,这老一辈用汗水镂空浇铸的文字,穿过历史的隧道,干百年来淳朴而善良地聚积,闪烁着一种农夫额头般朴素的光辉,温热了人们的情感,让人们享受生活的恩赐。

  因为自来水的出现,那口老并与其他同类们一起始被渐渐淡出。更由于城市化的推进,井们大多被填夷平。于是,井成了人们的一种记忆与眷恋。于我,那口老井自让我难以释怀。有一回,我去外地出差,邂逅一位已在某大学任教的老教师。碰面之时,让人惊诧的是,眼前这位老教师无论如何不认得我,连报上名字以后,他依然微微摇头。然而,当我说起那口老井,那回他不慎将吊水的铅桶跌入井底之事,他竟若有所思,一拍脑袋,“噢,你就是帮我……”往事的蛊惑如此,一口井的魅力如斯,委实令人感慨。

  时间一直向前,像不停歇下来的马车,奔走中崭新的车厢成为陈旧,盛满过往的陈渣。每个人在面向前方的同时,另一方面正对着过去,感受着旧物,牵挂着旧事——时光没有消逝,正是由于它们的韵味,真切地沉浸在遥远之处,比如老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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