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李鹏
6月5日,是第35个世界环境日,今年的主题是“沙漠和荒漠化——莫使旱地变荒漠”。这是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继确定2006年为“国际沙漠和荒漠化年”之后再次聚焦荒漠化问题。
荒漠化在我国,也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荒漠化面积以2460平方千米/年的速度扩大着,每年扩大的荒漠化面积相当于一个大县的面积。截至2004年,全国荒漠化土地面积达到263.62万平方千米,占国土面积的27.46%”,“土地荒漠化已成为西北地区生态环境的主要危机”。在张海主编的《民勤县荒漠化乡土教材》(暂定名)里,对我国的荒漠化问题如此描述。
民勤第一本乡土教材
张海是西北师范大学地理教育专业的硕士研究生,2005年6月加入了“绿驼铃(Green Camel Bell)环保志愿者网络”,这是甘肃省惟一的民间环保志愿者组织(以下简称绿驼铃组织)。2006年1月起,张海负责关于荒漠化的乡土教材的编写。
“我是2005年7月去的民勤,到了那里才真实感受到了荒漠化问题的严重性,回来后就着手编写这本荒漠化乡土教材。绿驼铃当时已经组织志愿者到那里上环保教育课了”。如今,距兰州市约400公里的民勤县已经成为甘肃乃至全国荒漠化的重灾区,也是绿驼铃组织乡土教材的试验地。
根据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的调查研究结果,民勤是世界上荒漠化和沙化危害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全县沙漠、戈壁已占土地面积的94%,荒漠边缘以每年3至4米的速度向绿洲推进,全县绿洲面积已不足1000平方公里。民勤县境内,大片良田被风沙吞噬,盐碱化、沙漠化致使生存条件恶化,当地贫困化加剧。
对于已经跑遍民勤县大部分乡镇的张海,触动最深的是当地百姓对荒漠化认识的贫乏:民勤位于河西走廊东端主水源石羊河流域的最下游,因为整个流域人口剧增,上、中游区域取水过多;于是,荒漠化危害下的民勤人认为日益严重的荒漠化是因为“上游来的水”太少,对上游地区的取水抱怨甚多。
而张海通过查阅相关科学考察资料和实地研究后发现,民勤的荒漠化属于风蚀荒漠化(沙漠化),水并不是荒漠化的主要原因。“主要问题是人口的过度增长,土地已经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人口,必然出现严重的土地退化,也就是荒漠化。同时,气候、植被、水文都导致了民勤的荒漠化”。在民勤“人沙争地”已经愈演愈烈。
在这种情况下,绿驼铃组织决定以荒漠化为主线编写民勤县第一本乡土教材。在民勤未来的主人心中建立“可持续发展思想”和“乡土情感”成了张海及绿驼铃组织坚守的理念。为此,“1000名学生→1000个家庭”的愿景写入了荒漠化乡土教材的总体目标。
按照绿驼铃组织的项目规划,《民勤县荒漠化乡土教材》大约有1.8万字的规模,并配有大量教学图片,预计最终印刷篇幅在60页左右。教材主要针对民勤四中的高中学生,以15节课程完成有关荒漠化现状、成因、影响和防治等系统性内容,并通过“作业”与“活动”的课程内容,和参与的老师及同学开展互动型、研究型活动等形式,以期逐步完善乡土教材并推广出去。
当地人是第一作者
绿驼铃组织正式进入民勤是2005年1月。当时,绿驼铃组织总协调人赵中带了一批志愿者到民勤讲授环保教育课。赵中发现,当地人的环保意识比自己想象的要强烈得多,“节水、爱护绿色已经成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志愿者虽然带去了生动活泼的环境教育课,但对于当地人的环保要求还是知之甚少。回来后,赵中等人果断地提出绿驼铃组织从“给予”到“参与”的志愿者角色转换,并将当地人作为这本乡土教材的“第一作者”。
民勤四中的柳奇德老师是这本乡土教材在民勤四中的协调人,他的正式职务是民勤四中教务处副主任、地理课老师。柳奇德以前曾经参与编写了《我爱我民勤》的乡土教材,这次主要负责有关民勤现状的资料收集和编写,并就民勤荒漠化制作可供参考的案例。
对于这本乡土教材,柳认为“关键是实用,孩子们能看得懂,要图文并茂。”此外,教材的编写体例也主要是柳奇德负责。
基于对“乡土”的尊重和遵循,绿驼铃组织将这本乡土教材的适用定位于一所中学,内容着重反映民勤本县荒漠化的一般情况,以科普性、指导性的原则进行细致编写。然后才是结合适用情况逐步的修改和推广。
据柳奇德介绍,学生们的热情参与给了志愿者们极大的鼓舞,也为乡土教材的编写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素材。仅有的几次环境教育课后,学生们开始思考“我们民勤到底怎么了”这样的问题,兴趣和热情代表了他们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随后的调查研究和互动性研究都有当地学生的热情参与。
“孩子们知道了真实的事实,开始从原来有限的感受发展到理性的思考。孩子们的关注让人看到了希望。”柳奇德对此很是欣慰。
张海则告诉记者,他已经申请到世界自然基金会资助的一个关于野骆驼的野外考察项目。到时,将由他带领近一百名小学生实地观察野骆驼,随后,孩子们参与活动的所见所想将充实到该教材《荒漠化地区的动物》一章。
绕不开的尴尬
张海认为自己正在主编的这本乡土教材,并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乡土”教材。
根据国家新课程改革方案,为了增强地方、学校和学生对课程设置和配套教材的适应性,学校适用的教材分为国家教材、地方教材和校本教材三个层次。“乡土教材”没有出现在国家制定的教材序列里。
北京天下溪教育咨询中心在乡土教材开发、推广领域处于领先地位。按照该中心负责人梁晓燕女士的观点,乡土教材和其他教材应该是不矛盾的,因为乡土教材着眼的是一个特定的内容,乡土教材是和教育主流相衔接的,与校本教材和地方教材是在一个序列里面的。乡土教材的特点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教材的内容;第二是教材的编写有本乡本土的人参与,甚至以他们为主。
如果要在学校里推广,这本民勤荒漠化乡土教材将不得不以校本教材的形式出现在课堂上。绿驼铃的项目规划里称此为“政策保障”,但是就目前情况而言,乡土教材还是要经过教育行政部门的审查和综合考虑才能推行,学校方面对乡土教材“不支持不反对”的冷淡态度也直接影响了乡土教材的推广。
于是,这样的政策使得“乡土教材处在尴尬的地位”。
正因为如此,张海开始编写这本教材时只有绿驼铃组织里志愿者的鼓励和支持,经费是从绿驼铃组织受捐助经费里提取的,非常有限。因为经费短缺,很难得到相关的地理、生态专家和教育专家的支持,乡土教材里原创内容很少,适用性受到限制。
在这本乡土教材的编写过程中,“私人关系”成了张海等人有限资源里重要的一部分。高自强老师,西北师范大学地理教育硕士生导师,西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特级教师,同时担任甘肃省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地理组召集人。作为张海的硕士学位指导老师,高自强做了很多工作,几乎是直接参与乡土教材编写的惟一的专家学者。他为编写的教材提了很多建议,防止出现科学性、知识性的错误。记者采访时,高自强还说要在教材定稿后拿给教材审定委员会地理组其他成员预审,“尽自己的力推动这本教材”。同时,民勤当地的熟人、兰州等地关注民勤的热心人都成了编写这本教材的参与者。
对乡土的记忆与理解
在甘肃省,民勤还有一个比“荒漠化”更响亮的名声:连创纪录的教育成绩。根据民勤县教育局的公开材料,民勤县全县每年高考升学率保持在75%以上,民勤四中去年的高考升学率达81%。
但是,高升学率也给饱受荒漠化危害的民勤县带来了“恶性循环”:贫困让人们寄希望于教育,但高昂的学费加剧了当地人的贫困,走出民勤的人绝大多数永远离开民勤,而没有回来建设民勤。当地流行的“天下到处有民勤人,民勤没有天下人”的说法正是这种“恶性循环”现象的真实写照。教育、贫困与荒漠化之间的关系显得更加紧密,也更加微妙。
但是,张海等人对民勤仍充满信心。常年在民勤教育第一线工作的柳老师认为,通过乡土教材,通过不懈的环境教育,孩子们能够了解“可怕”的荒漠化和贫困,认识它们的历史、现状和未来,这才能理解自己的家乡,产生对家乡清晰而深刻的记忆。这些记忆和理解将传递给这些孩子的家长们。
在记者采访的多位参与教材编写的志愿者中,“可持续发展”是他们口中的一个关键词。可持续发展这个抽象的理念如何深入人心,特别是深入孩子们的心,是乡土教材的编写者们最终的目标,也是他们时刻坚持的理念。
“环境教育和乡土教材就是要告诉孩子们朴素的人地和谐观念,让他们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本土的可持续发展是西北地区乃至全国各地寻求未来发展的核心价值。”高自强老师说,他们抱定这样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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