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价背景下的出租与黑车

　　-本报记者 杨婷

　　近来，北京出租车调价成了许多人关心的话题。其中有两个特殊的人群成为该背景下的一对“矛盾主体”，他们便是“出租车司机”与“黑车司机”。调价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变化？

　　“出租”的未定命运

　　46岁的出租车司机老李在北京西苑饭店门口等活儿，三个小时他没有接到一宗活儿，不是没有人打车，而是打车的人大多是短途的。都耗了这么长时间，十几二十块钱的活儿他也不想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越来越着急。中午他到便利店买了一袋面包，就着白开水当作午餐。他也想找个便宜点的小馆子吃碗面，但又害怕在这个当口来个长途的活儿。

　　老李的身体一直不好，最近腰椎疼得厉害，肾病又犯了，眼睛水肿严重，上下眼袋好像装了两泡水。他想歇几天去医院瞧病，但是又不敢：一是公司不会因此免了他这几天的“份子钱”；二是他的病情自己知道，一旦去瞧病，出钱是其次，医生肯定会让他住院。这样一来不仅让家人担心，还耽误了干活，别说赚钱了，说不定连每月的份子钱也交不上。

　　“前不久，一个同行住了一个多月医院，还不是照样交份子钱？这种事很多，累死人的例子也有。”老李指着同在等活的一个同行说，“就像他，糖尿病，前一段时间情况很不好，这不，刚好一点就得出来跑，真是不要命。你问问在这里等活儿的师傅，谁没有个小毛病？”

　　身体受不了在家歇歇或是生意不好时，老李当月赚的钱往往还不够份子钱，只有掏积蓄补上，这种情况已出现过好几次。

　　每月的收入是老李最关心的。他很关注最近出租车调价的事，如此一来，生意是变好还是变差？自己的收入是增加还是减少？

　　现在老李每月的毛收入在9000元左右，情况好的时候，能达到10000元。每月交给公司4500元；省着用油每天的油费在100元左右，一个月最少得3000元。这样算下来，老李每月的收入在2000元左右。这还不包括汽车维修、交通罚款，更不能有交通事故。

　　老李告诉记者，一个同事前几天刚出了事故，撞了人，公司正出面与伤者协调，估计得赔2万元。虽然这笔钱由公司先行出钱赔付，但是公司会对司机进行罚款，最后司机掏的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老李一脸同情与惶恐，他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罚款几乎把他半年的收入都赔了进去。

　　最近油价上调了好几次，出租车调价的风声越来越紧，出租车公司也打算有所动作：因为油价上涨，公司本来给出租车司机每月670元的油补，因为出租车要调价，公司拟撤掉每月的油补。

　　这样一来出租车司机每月实际损失了670元，而调价能否带来更大的利润还不可知。出租车价格上调，情况可能是起步价不变，每公里由1.6元上升为2元。虽然价格上来了，但是打车的人会不会减少？现在“黑车”(没有出租车资格的私车进行出租车运营)越来越多，他们的价格可能不会上涨。每月的油费上升，还少了公司的油补，调价的事让老李心里七上八下，不得消停。

　　出租车价格上涨，出租车司机是否会因此而受益，目前不可知。那么出租车公司会受到什么影响吗？

　　老李粗粗算了一笔账：当初交给公司5万元的押金才得以有车进行运营，5年之后合同到期，公司将会退还押金，但是要扣除车的磨损费等其它费用，一般在3000元左右，或是更多。以老李每个月交4500元的份子钱来计算，北京市的出租车一般在运营8年后报废，那么这辆车能为公司带来40余万元的收入，除去车的成本，公司仍有惊人利润。而在北京如伊兰特这样的

新车，单班(只在白天运营)每月的份子钱在5000元以上。

　　“5万元在5年时间没有利息，最后还得扣除一笔钱，但每个月我们向公司交的钱最少都有4000元，新车更贵，5年下来，得有二三十万。其实公司在买新车的时候，有很多操作方式，甚至可以不用怎么掏钱，比如前期付一部分钱，这一部分钱就可以拿司机的押金来付，后期可以由我们的份子钱来付。而我们每个月交那么多钱，这买卖谁做谁赚啊！”老李说，“但五年之后，出租车司机得到的是什么？除了每月2000多元外，还有一身的病。”

　　“公司赚的钱照样不减，谁受益谁受损，看得很清楚。”老李说。

　　老李有些同事在与公司合约结束后，跑起了“黑车”。老李说，他可不想干，那是违法的。但记者问合约期满后，他是否会再续约时，他一脸茫然， 半晌又说，如果身体还行，可能再续约，不然怎么办？

　　“黑车”的生存理由

　　34岁的刘松(化名)用“黑车”在立水桥城铁站“趴活”已快两年了。

　　刘松是河北人，在北京开车已有八年时间，以前是开大货车搞运输，“每月累死累活赚1000多元”，现在他买了个

二手车做“黑车”，早上七点开始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收班。用他的话来说，做“黑车”生意不容易，但比正经出租车好。

　　刘松的“黑车”主要是跑短途，越近越好，他的主要路线是：从城铁站到附近的住宅区，一般在三四公里范围之内，长一些的就是立水桥方向往北。往市区的一般很少，通常他也不接这样的活。

　　“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选跑‘黑车’，”刘松说。

　　刘松想成为出租司机不容易，首先他是外地人，其次要他拿出押金有难度。

　　刘松去年花1万元买了个二手车，这是他买的第二辆二手车，车比较破，一年半后就要报废，他每个月毛收入在3000元左右，有些车况好的“黑车”毛收入在4000元左右，其中油费在1200到1500元之间，这是最大的花费，另外就是每天在外的两顿伙食，大概要花费10元，刘松每个月的利润有1500元左右。

　　刘松有他的小算盘：车的成本在去年半年内就回来了，除去油费等必须的费用，就是纯利润了，一年之内能赚2万元左右，他很满足。当这个车报废之后，他就把这车卖了，“当废铁卖，但比废铁要值点钱。”之后他想再买一辆特便宜的二手车，继续做“黑车”。

　　刘松的老婆在北京当清洁工，一个月的工资有600元左右，公司管吃喝。刘松一家每月要交150元房租，他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儿子。儿子的花费是家庭的最大开销。“因为我们在北京赚钱，收入比村里其他人高，所以孩子可以住学校公寓，一年食宿下来有2000元，这是我们那里别的孩子比不上的。另外在学校每天1元钱的零花钱，他爷奶两人每天给他准备一袋方便面做零食，他条件是很好的了。”孩子过上好生活是刘松最大的盼望，也是他努力工作的动力所在。

　　够家人生活后，夫妻二人就将剩下的钱全部存起来，一谈到存折上每年增加2万元左右，刘松就乐不可支。

　　每天一早刘松就会开着车到小区里转悠，早上七点至八点半是上班的高峰时间，刘松可以接受几个人“拼车”——两三个人每人出三四元钱同坐一辆车到城铁。一上午时间刘松能拉50多元的活，下午生意不太好，只能收入30元左右，晚上的活多，特别是

天黑以后，或是下雨刮风天气，可以挣个50元左右。

　　虽然刘松每天七点就开始“趴活”，但时间由他自己安排，因为没有交份子钱的压力，想歇的时候就可以歇歇，只会少赚点，但不会亏。有时候，他早上想多睡会，那就下午去，一天拉50元的活，赚个30元，也是很开心的。

　　现在油价涨了，刘松每个月的油费得多花近300元。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价格上升了，他认为将会有更多人选择“黑车”，特别是在附近跑短途的，出租车不可能守在这些小区里“趴活”。

　　刘松和其他同在趴活的“黑车”师傅们合计了一下，不准备提价，因为短途提价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这样可以更好地与“出租”抗衡。刘松觉得以后的生意可能更好做些。

　　但“黑车”有“黑车”有烦恼，不能光明正大地接活是这些“黑车”的“悲情来源”。像刘松这样的“黑车”师傅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遇上城管。他们像老鼠躲猫一样躲着城管，但就是这样还是会被抓住。

　　一般把车停在城铁或小区门口是没有风险的，因为城管没有证据来认定此车是“黑车”。但是城管有城管的办法，有时候他们会派“便衣”来搭“黑车”，引蛇出洞，然后证据确凿地进行罚款。城管只能用罚款来约束“黑车”的经营，但就是这一招让“黑车”最为头疼，因为罚款数额非常高。刘松告诉记者，城管会根据车况的好坏来罚款，开价一般是2万元，但是可以讨价还价，车况一般的车最后大多交3000到5000元的罚款，车况好的罚款就高了。

　　刘松在去年上半年就遭遇了一次城管，城管的车在他车后跟踪了一段路程，忽然把他的车挤到路边，并把他与乘客分开进行问话，这样就很容易判断出他是否是“黑车”，最后刘松的车被城管拖走了。刘松被拖走的车是他买的第一辆二手车，已快到了报废时间，城管开始开出近1万元的罚款，可那辆车都不值1万元。但是车是刘松用他一个朋友的身份证买的，他不想连累朋友，所以交了罚款。最后经过交涉，罚款3000元，再加上40天的停车费1900元，共交了4900元，这笔罚款是他三个多月的收入。

　　很多“黑车”都有像刘松这样的经历，有的被罚的更多。为了逃避罚款，一些“黑车”不惜铤而走险。

　　刘松有被城管追车的经历，他只有慌不择路地跑，只要不被抓住，不承受高额罚款，他甚至逆行，在人行道上跑。

　　“当城管追来时，我们只有玩命地跑，如果城管堵我们，我们就撞上去，反正车是破车，撞上去就按交通事故来定，是他们不遵守交通规则，我们不会承担主要责任，而且总比罚款要少得多。或者反正车也不值钱，还顶不上罚款，车也不要了，你爱拖走拖走，我拿了证件走人。”刘松说。

　　在这点上“黑车”就比不上“出租”了，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接活，不能跑得太远，只能在熟悉的地盘上趴活，这决定着他们的收入只能那么多。

　　虽然如此，刘松仍然觉得做“黑车”比“出租”更好，“虽然有城管，担惊受怕，但总比出租司机更自由一点，也更人道一点，收入也差不多。”对于“黑车”来说，他们有理由喜欢这份并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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