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汉全席

　　■王国华

　　魏晋时期的石崇和王恺，奢侈无度并且互相不服气，他们一个用麦芽糖刷锅，一个用蜡烛当柴火烧。古人有言，“民以食为天”，两人在饮食上攀比起来更是高招迭出。石崇请客人吃豆粥，仆人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他还在冬天请人吃韭菜饭。要知道，豆子是很难熬的，没有一两晌的工夫煮不烂，至于韭菜，本是夏时蔬菜，冬天到哪里去搞？王恺不理解 ，花钱买通了石崇的下属，详问其原因。答曰：做豆粥前，先把豆子碾成碎沫，当然就容易煮烂。至于韭菜，不过是捣烂的韭菜根，杂以越冬的麦苗。石崇后来得知，一怒之下杀了泄密者。由此可见，他把豆沫和韭菜根看得很重。其实，这种斗富很有点乡下土鳖的味道。拿到现在来，豆粥早没人喝了，更不会像牛马一样吃麦苗。但是，这俩臭名昭著的家伙依然成了历史上穷奢极欲的代表。在农耕时代，农产品资源的生产和配置极其有限，而且完全遵循自然规律，没有塑料大棚，更没有冷库保鲜，所以即使富如石崇者，也只能以麦苗来冒充韭菜。不过，这足可以唬住没见过世面的局外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刘义庆如获至宝地写进《世说新语》。

　　社会在发展，奢侈也是发展的。今人往往以自己的视界来猜度前人的奢侈。但鸡犬相闻的农舍和林立的高楼大厦总会有着无法逾越的想象鸿沟。比如一直很神秘的满汉全席，大家提起来都会肃然起敬。唐鲁孙在他的一本书中就记述了满汉全席的部分菜谱，因为作者的祖姑母是清皇室的瑾太妃，他接触的都是第一手的资料，所以这份菜谱相当权威。现摘录如下：

　　满席

　　四色玉露霜四盘，每盘四十八个，每个重一两二钱五分。

　　四色馅白皮方酥四盘，每盘四十八个，每个重一两一钱。

　　四色白皮厚夹馅四盘（数量及每个重量同上）。

　　白蜜印子一盘，计四十八个，每个重一两四钱。

　　鸡蛋印子一盘，计四十八个，每个重一两三钱。

　　黄白点子二盘，每盘三十个，每个重一两八钱。

　　松饼二盘，每盘五十个，每个重一两。

　　中心合图例饽饽二碗，每碗二十五个，每个重二两。

　　中心小饽饽二碗，每碗二十个，每个重九钱。

　　红白馓枝三盘，每盘八斤八两。

　　干果子十二盘（龙眼、荔枝、干葡萄等，每盘十两）。

　　鲜果六盘（

苹果、樱桃、梨、葡萄等时果）。

　　砖盐一碟（计重六钱）。

　　汉席

　　宝装一座，用面粉二斤半制成宝装花一攒。

　　大锭八个，小锭二十个。（面粉、香油、白糖制成）

　　大馒头二个，小馒头二十个。

　　包子一盘，蒸饼一盘，米糕二盘。

　　羊肉二盘，每盘一斤。

　　东坡肉一碗（十二两）。

　　

木耳肉一碗，盐煎肉一碗，白菜肉一碗（各八两）。

　　肉圆一碗，方子肉一碗，海带肉一碗，炒肉一碗（猪肉八两六两不等）。

　　桃仁一盘，红枣一盘，柿饼一盘，栗子一盘，鲜葡萄一盘（每盘八两）。

　　酱瓜一碟，酱茄一碟，酱芥蓝一碟，十香菜一碟（各五钱）。

　　猪肉一方，三斤。

　　羊肉一方，十四斤。

　　鱼一尾，一斤。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东西简直太土气了。除了鸡鸭鱼肉就是馒头饽饽。唯一的特点就是量大，动辄八两一斤。但是，量大，代表着这些菜受欢迎，如果没人吃也就不做这么多了。可以肯定的是，这在当时一定是登峰造极的宴席，最让人赞不绝口最让人钦羡。如果没有这份菜单，我们还可以尽情想象其精美和奢华，而这份菜单却如此让人泄气，其内容也就相当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土财主的标准。

　　我要说的是，至于斗富，至于满汉全席，它们的概念意义，远大于其实际内容。它们代表着一种方向。而这恰恰是我们应该警惕的。今天的人们提到某某多么富有时，总会说有车有

别墅有小姘，这跟当年的人们提到石崇用麦芽糖刷锅时，脸上是一样羡慕的表情。即使有时限于环境要嘲讽几句，痛斥几声，但内心里的不平衡和酸溜溜是逃不掉的。同样的道理，他们对满汉全席的无限拔高和放大，体现的则是赤裸裸的迷恋和向往，是对奢华的屈服。然后，就是屈服之下的迷失。

　　因此，满汉全席菜谱是一盆凉水，有助于我们清醒自己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