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农民难以承受之重

　　■本报记者黄胜利

　　农民赵先明：靠借钱供孩子读书

　　记者：“没钱读书怎么办？”

　　赵宪军：“借。”

　　记者：“如果借不到钱，亲戚都不借呢？”

　　赵宪军：“贷。”

　　记者：“为什么这么想读书？”

　　赵宪军：“……”

　　王建功：“知识能改变人的命运。”

　　3月1日，在晋西北一个最平常的希望学校，记者同当地庄王沟五年级学生赵宪军和六年级学生王建功，有了上面这样一段对话。

　　在去赵先明（赵宪军父亲）家的山路上，由于前几天刚下过大雪，此时正在融化，本来就凹凸不平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行。3公里的山路，汽车花了近20分钟时间。

　　一条大沟把庄王沟分成东西两块，赵先明的家就位于沟的西边。

　　赵先明有四个孩子，老大和老三、老四都在学校上学，老二已经出嫁。

　　2002年对于赵先明全家，是黑色的。之前，这个有四个孩子的家庭虽然不富裕，但有十几亩地，加上赵先明在太原一个私人煤矿挖煤，家里还能维持生计，也供得起孩子读书。

　　但就在2002年，赵先明所在的煤矿发生了事故，他的左腿不幸被砸伤。矿主为省钱，将赵送到了当地一家小

医院就医，结果病情恶化。矿主赔给赵先明5000元后，便置之不理。随着病情的加重，赵先明又就诊于太原第二人民医院，医疗费高达2万多元，算上矿主赔给的5000元，赵的医疗费还差一万多。

　　无奈之下，赵先明只好将刚小学毕业17岁的大女儿嫁了出去，得到男方1万5千元的彩礼钱，这样赵才得以有钱来治病，但由于第一次医治耽误了，他左腿安了假关节，完全丧失了活动能力。

　　左腿残废的赵先明，也完全丧失了干重活的劳动能力，家里的农活，全部落到爱人身上，而在外打工已是不可能了，从此赵先明的家开始陷入贫困。

　　赵家现在主要的收入，就是家里的10亩地和一头猪，而这两样收入，除去自留的吃喝，加起来还不到2000元。

　　赵家最困难的事，就是孩子的读书费用。还算幸运的是，赵先明和爱人两边的亲戚都比赵的家境好，这几年三个孩子读书的开销，基本上都是靠他们资助。

　　“除了借钱，家里没别的办法供孩子上学了。”赵无奈地说。

　　家里读书开销最大的要数老大赵利军。赵利军今年复读高三，去年他考上了江西一家第三批本科院校，但学费却要8000多元。高昂的学费让赵家望而止步，赵利军决定复读一年，争取考个学费便宜些又好点的学校。

　　赵先明和爱人都不愿意让儿子复读，但儿子还是执意继续读书。

　　老三、老四今年分别读六年级和五年级，这学期每个孩子交了100元。二女儿马上就要升初中了，而辛村乡最大的学校故宫希望学校，去年下半年就已经没有初中，初中只好到县城或其他的乡镇中学去读，这显然又得增大家里的开支。

　　“如果国家不免学杂费，两个孩子读完小学，肯定是不会再读了。”赵先明说。

　　3月2日下午6点钟，在当地中学的理科补习班，记者找到了赵利军。已是吃晚饭的时间，记者和赵利军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饭馆，点了三个菜。

　　吃饭间，赵利军很少吃菜，他每天的伙食都是控制在5元，肉菜每份要3元，为了加强营养，一个星期最多也就吃一顿。

　　赵利军复读一年的学费是1200元，再加上这一年的生活费、资料费、考试费等，一年下来，要花4000多元，而这些生活费、平时的杂费，对于赵利军来说，已经省得不能再省了。“复读前每年高中费用也得这么多钱。”

　　“高四”的日子，对于赵利军来说，要承受双重压力，一是学习上的压力，另一方面是来自经济方面的压力。“最主要是经济上的压力。”赵利军告诉记者，“自习课和晚上躺在床上，就会想到这个问题，尤其是手里没钱，家里也没钱的时候，经常想放弃算了。”

　　当记者跟赵利军谈到还在读小学的弟弟妹妹时，赵利军低下头，用筷子不停地捣弄自己碗中的米饭。“弟弟妹妹还这么小，如果为了我就此辍学，今后显然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啊。”

　　对于读书，赵利军向记者讲述了他的一次立场转变。刚进高中时，赵利军打算读完高中就出去打工，“当时认为高中学历出去打工应该还可以。”但进高中后，老师向他描述大城市的美好和对知识的要求。赵利军开始逐渐转变自己的观念，一心要读大学，走出自己所在的穷山沟。

　　而对赵利军坚定读书决心最直接的激励，来自于同村中惟一一名大学生景况。赵利军告诉记者，这个已经大专毕业了几年的同乡，现在供职于北京一家软件公司，工资已经拿到4000多一个月了。这对于贫困的庄王沟村来说，是个非常让人羡慕的数字。

　　“村里跟我一起开始读书的，现在就我还在读了。”赵利军告诉记者，村里没读多少书的，绝大部分都没离开过庄王沟，顶多平时到外面打打零工，而赵利军说他太想跳出这个闭塞的小山沟了。

　　当记者问到赵利军进入大学后如何解决学费时，他乐观地向记者描述了他的理想蓝图，考一个山西省内重点大学，这样离家近，路费也少，学费可以贷款（这是他早就向已经读大学的师兄打听过的），平时也可做兼职，解决生活费。

　　受资助大学生李鹏：书读得不易找工作更难

　　山西五寨师范学校的大二学生李鹏，是村里5个在读大学生中的一个。而他能顺利上完大学，完全得益于黑龙江省双鸭山市地方税务局陈书勤的多年资助。

　　除李鹏外，村里另外两个大学生也是由陈牵线，接受了其他人的资助。

　　李鹏告诉记者，没有陈书勤的资助，他几乎难以完成自己从中师到专科五年的学业。从进入中师起，李鹏就开始接受陈书勤的资助，每年2000元。

　　李鹏中师时的学费是每年2000元，专科每年的学费是3000元，每个月还要200多元的生活费。李的读书费用是家里最大的开销。为了给家里省钱，李鹏刚进学校的时候，有段时间曾试图一天吃两顿饭，但很快胃就疼得受不了，只得放弃，而衣服也几乎几年都没买过新的，“陈书勤偶尔也资助点生活费、生活品。”李鹏的父亲李斌功介绍说。

　　李鹏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去年花了4000元，在太原上了半年的技术学校，学了电焊工手艺。为此家里向乡信用社贷了3000元钱，加上原来的借债，李鹏家现在欠债近1万元。李鹏弟弟现在已经开始工作了，每月能挣八九百元，而妹妹还在读高中。

　　“今年的贷款得还上，要不然今后就借不上了。”李斌功说，李斌功原来身体好时，还能到外面打些零工，现在患了腰椎间盘突出，干不得重活，就在乡政府食堂烧饭。

　　李鹏所学的专业是英语教育，今年是他专科的最后一年，而严重的就业形势，让他感到前途渺茫。去年李鹏参加过一场学校招聘会，是地区县市小学来招教师，还有一些公司，“但这些小学的要求很高，要求应聘者才能多元化，不光会教文化课，还得会唱歌等一些才艺，快乐教学，普通话也得标准。”

　　李鹏告诉记者，这些要求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有些过高，同学大多都是一个地区的，平时也很少用普通话。现在回过头来看，平时学校的教学与实际工作的需求，显得有点脱节。

　　而目前整个国内的就业形势，更是让李鹏和他的同学都想继续升本科。“面对好点单位，专科生连简历都递不上去。”目前他所就读的学校没有外教，李鹏还想读本科的原因，就是想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而原来本科每年8000元的学费降到现在的一年二三千元，也是吸引李鹏想读本科的一个重要原因。

　　“最好是能读个好点的本科，现在单位要人都看学校的牌子。”李鹏告诉记者，来他们班实习的一名忻州师范学院英语系学生，英语都已过了专业8级，但他却告诉李鹏他们，虽然能力很重要，但他和同学到太原去应聘时，却经常遇到连他们的简历都不看的事，原因是他们学校的名气不大。

　　（相关内容见Ｂ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