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小文前,先来点“心迹坦露”,我常常又饶舌又撰文的,劝人悟道,望穿世路,淡泊名利,看破想通。如果闭门思过一下,皆因我自己也常为“不平”而想不通,书生我也知道名利是一件太重的行李呀!因此我写这类文章非是说教别人,乃是提醒自己,更没有想当教师爷的意思。
这回读书,看到如此史料:乾隆下江南,望见江湖之上舟楫繁密,随口问道:“这
么多的船去向何方”?身边一个扈从答道:“回禀皇上,我只看见两条。一条叫名,一条叫利。”乾隆点头称是。
林语堂先生在《说趣》一文中又加上了三条船:曰权、曰色、曰趣,很符合中国人“好五”的文化心理。但所加这些往往也与名利相关,在下还是说说“名利”两船。显然,这两只船停在河埠头,挡在家门口,使人难以远眺,使人襟怀难以开阔,难以一睹“孤帆远影碧空尽”之景致。因为船上装满了名利欲望的阿堵物,岂能行得远,走得快。即使风正好扬帆,怕也是慢吞吞的。这如同登山,体力充沛,装备齐整,但是鞋中进了沙子碎石,叫人如何攀得上高峰?
面对种种诱惑不为所动,需要有真定力,平常心最难,无私心不易。人生许多变数都由心灵的彷徨引发,练就一颗八风吹不动、守拙守朴的平常心,情怀淡淡,用一个淡字观照世间千情万态,才懂得动静相宜,取舍有法的道理。名缰利锁,欲海权山,人皆知其害,却一叶障目,慧窍闭塞,见饵不见钩,这便是许多悲剧苦戏的开始。
立断贪欲,坚定心念,就能抛弃生命的赘疣,还自己一身轻快和纯净;另一方面名、利、权、色、情、趣也不都是洪水猛兽,只怪我们太执著,执著生苦。卢梭说过一句话:“我所追求的金钱,只是使我获得自由的工具。”正是深得其中三昧。对名利,人往往有欲望,但贪欲就不好了。希腊哲学家认为:何为贪欲,就是顺着算术的台阶向上爬。名人说:一个人的利欲、物欲、贪欲、情欲发展到脱离社会道德准则,就会遭人唾弃了。人生之路,
诱惑多多,锦绣的衣、可口的食、奢侈的住、潇洒的玩、妩媚的色、纵情的乐,无不五光十色,叫人目迷心醉,然而香饵之下,必有死鱼;油水多处,最易滑倒。贪权落陷阱,贪财入孔方,贪功遭名裂,贪色锁精髓,贪杯误大事,古今中外,洋佬华人,概莫能外。人生在世,需要阻击欲望,知足知耻,一个人尤其是掌权的人,一旦对金钱、美色、名利等徒生欲望,就会如巴尔扎克所说,贪欲的人如同干渴饮海水,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其下场便会自我堕落,自我摧毁,叫做“缘障未开,业尘忧拥,漂沦欲海,颠坠邪山”。
而生活中,有的人在物质利益不受损害之时,倒也雍容大度,不失为宽和的谦谦君子。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种人一旦物质利益受到些许损害,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来“。阿堵物、孔方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它而伤害他人,最是卑劣,而处心积虑地为后代敛财的“高瞻远瞩”则更蠢了。福州澳门路林则徐祠的一副对联写得好:“子孙若如我,留钱作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作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有新民谚曰“官大官小一样烦恼,有钱没钱同样辛劳”,说的是人在世上,总有不顺气之处。一般说来,凡是生气除了因为是别人的缺点和错误引起之外,还因为自己在社会生活中有所失,这失无非是失名、失利。如果一个人不计得失,名利两忘,宠辱不惊,超然物外,那就不会生气,不会损伤自己的身体,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实在很难,但适当地想通一些,多一点“阿Q精神”自我安慰一下,也不无益处。生活中确实甚多这样的不平事:降魔要学孙悟空,吃梨要学孔融。但我等区区为生计而疲于奔命的人,又不屑也不会“来事”,你奈何得了别人么,还是平一平心跳,多学点放弃吧。
不为名利所累,在闹世中辟一静地,安身立命,独自行走在自己的幽静小路上,有多好!古今中外,能不为名利所累的人真是太少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定力,不能好好把持自己,或轻狂自傲,或贪图享受,让名利毁了自己。“男儿欲登凌霄阁,第一功名不爱钱”。这古人的境界也太高了,今人不古,但钱还是要爱的,取之有道的钱更值得爱。然而,名利是一件太重的辎重,太早得到了,一定背不动;贪婪地得到了,反而把自己压倒,跌入人生的谷底,就算能爬出来,也是伤痕累累,大伤元气。所以,还是把心放平,把人做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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