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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最老的“棒棒”潘和林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1月11日 09:19 中国经济时报

  ■见习记者兰显波向美

  2006年元旦,山城的上空偶尔飘下断了线的雨丝,天气显得有些冷。在重庆最繁华商业区解放碑,不少商场趁着年关猛打折扣,人们正盘算着买这买那。而今73岁的“棒棒”潘和林却在为这一天的生计发愁。

  潘和林应该是山城重庆最老的“棒棒”了。

  半辈子在一元钱旅馆度过

  潘和林住在重庆渝中区一个叫黄家桠口的地方,这里是该市的老城区,大片低矮的砖瓦楼房零乱的交错在一起。

  早上8:45分,记者打探到潘和林歇息的一元钱旅馆,从几步石梯下去,一扇门在砖墙上开着。一间10来个平方的木楼板屋,还被房东分成两层“楼”。潘和林住在一人高的“楼上”,每天靠五步竹梯爬上爬下。他和五个“棒棒”挤在大床上,也便暖和点。

  听说记者来了,他从只铺着一层毯子的床上慢慢坐起,猛咳几下。他把衣服穿好,慢慢挪身子,双手用力稳着梯子,爬下来,把一层“楼”都弄得咯咯响。他在这里住了半年了,每天晚上一元钱“现过现”。他在重庆的32年,也是在这样的一元钱旅馆里度过,在每年人们欢天喜地过除夕时也不例外。

  他的鞋是十多元钱一双的白色运动鞋,只有39码。坐在下层铺上,他点燃一支两元一包的山城牌香烟,用干帕子抹了两下脸,操起求生工具——棒棒——叫一声“走”,便出发了。

  每天喝一碗一元钱的茶

  潘和林戴个黑色老花镜,由于他脑袋太小,他把眼镜架后端缠上不少胶布,增大摩擦力,以防止眼镜往下滑。他拄着棒棒,佝偻着背向七星岗走去,由于稳劲不足,身体时不时“颠簸”一下。

  十多分钟的路上,潘和林一直向记者摆谈他看过的戏,还总结戏中所说的道理。“抬得越高,必遭失败。”他说,“你不信看嘛,好多大官不就是被老百姓抬得很高,最后还是没落得好下场?”

  他告诉记者,他喜欢去茶馆,几乎每天都去,茶馆里能听到很多江湖故事,“同君一夜语,胜读十年书。”但他很少吃早饭,“吃得多易得病,没听说吃得少还得大病的。”

  穿过一段“水泥森林”掩隐的公路,潘和林来到七星岗若瑟堂隔壁的茶馆,花一元钱要了一杯沱茶,坐在断了几根“骨头”的大椅子上,听茶客摆“龙门阵”。

  “做人莫讨闲,一般我看到小偷都不管,装着没看到。”潘老头边喝茶边说。记者对他这一做法表示不认同,他连忙称:“你说嘛,别人把你捅了几刀怎么办?”

  旁边一60多岁的老头认为他的说法有道理,“他的生存方式不一样,行走在江湖上,有朝一日万一别人认出了他,肯定要着整。他不同于城市人,一个地方可能要呆很久。”

  10:30后正式“上班”

  潘老头喝茶厉害,不一会,便掺了四次水。上午10:00,记者连催他时间不早了,怕他这一天没得收入,他却一点不忙,“去早了别人还没开门。”

  连催三次,潘老头才老大不愿地起身前往解放碑。他佝偻着背提起棒棒,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解放碑,过路的人偶尔回头看他几眼,他并不察觉。

  沿着几大商场慢步行走,没有碰到一笔业务。大约转了半个小时,他索性靠在一超市门前的花台旁,抽起香烟来。

  烟抽完,他悠闲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着急。他说:“找得多吃干点,找得少吃稀点,我母亲从小这样教我。”

  12:00时,业务终于来了,一中年男子叫上他,到超市里帮他挑东西。男子进超市买东西,他便站在服务台前等。

  不一会,保安走过来要他出去。潘老头一点不让,“别人叫我在这里等,你凭啥子叫我出去,你点都不要碰我,不然我棒棒要打人,你算老几,市中区(渝中区)审判长都是我老朋友。你不懂善人莫欺,恶人不怕这个道理。”

  他站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才给中年男子挑着几包日常用品出来。他年纪虽大,不过,挑着东西走路还很快,记者拍照连拍几次都未成功,只得叫他走慢点。

  100多米的路程,中年男子给了他五元钱。记者逗他:“这笔生意做得,不累人钱又多。”潘老头一脸严肃,“你不能和人家说死了,三块还是五块,要有走展的余地,你大方嘛别人才大方噻。”

  然后,他又在超市门口花台边等着。下午1:00,他还没等到新的业务。记者请他吃饭,他称还不饿,“我一般不想吃的时候就一点不吃,不然要出问题。你看我70多岁,不喘不咳,就是不乱吃。吃饭只能吃八分饱,挑抬都行,很自在。我妈从小就这样教我,吃多了还要把我的碗硬抢了。”

  他等了一会,一个卖气球的妇女走过来,潘老头被气球完全挡住,他只得慢慢拨开气球,换个地方继续等。

  过了十多分钟,记者看不见他踪影了。到几个大商场外都未找着,正当记者一筹莫展之时,潘老头却提着一个大黑袋子出现在记者面前。袋子里装的是饮料瓶子,“重百的领导和服务员对我都很好,他们收集好了就叫我拿来卖。”

  在402车站旁边,潘老头将袋子拿到收废品的男子面前,“数一下,有多少?”

  “共有82个瓶子,老人家,一共是11块5角钱。”

  下午2:30,潘老头的收入是16.5元。他说:“有时一天仅能收入七八元钱,晚上就到七星岗吃一元钱一碗的饭,但吃得饱。”

  当棒棒已有54年

  潘老头身世曲折。他是重庆市北碚区静观镇人,但实际上他没有家,一间老屋早已垮掉了。他也从未结过婚,字也认不到几个,他称自己只上过几天旧学(私塾),学了点增广(贤文)。

  潘老头应该是重庆最老的“棒棒”了。从1952年哥哥当兵外出起,他就给静观镇上的餐馆挑煤,以便养活家中老母亲,直到1960年代母亲去世。1972年来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当“扁担”,他不间断地做了54年“棒棒”。

  潘和林走上“棒棒”这条路,纯粹是生活所迫。他还在母亲腹中时,父亲便扔下一家三口撒手人寰,哥哥端灵牌还要人抱着。1956年,当兵回来的哥哥在长寿区狮子滩电厂得脑膜炎走了。

  母亲去世后,就留下了他孤单单一个人。生存的本能让潘和林不得不走出家门靠扁担谋生。1952年,他挑着140多斤的煤担子翻过3座山,跋涉30里,才收入7毛钱。7毛钱可以买1斤米。

  那时候,乡里的武装部长、乡长都要请我吃饭,“我们手脚干净,别人看得起人品。”

  1957年公私合营,乡上成立供销社,他又找到一个饭碗:挑百货。60里山路,挑着货物一个来回收入1.2元,可以买60个鸡蛋。当时,“棒棒”的称呼还未形成,人们管他叫“背老二”。

  当搬运5次被收容

  后来赶上村里大炼钢铁,绿荫荫的山被砍得光秃秃,炼出来的却是一堆一打即碎的铁锅巴。大集体时,潘和林从供销社失了业,饥荒又一次来到他面前。

  1972年,他在镇上听说到重庆菜园坝担一担货,少说也可以换半斤米,他就只身来到重庆。“当时还没开放,农村人一般不敢进城,我一个人,不偷不抢,怕什么嘛。”据他回忆,那时重庆的搬运工还是城里的居民多,且都是些50来岁的老头,“直到邓小平上台开放了,可以做生意了,才有大量的农村人进城。”

  当时,菜园坝还不容许搬运,管理人员经常抓他们——“莫出来下力了,出来下力脏新社会的班子”。他和另外两个人只得避开火车站的管理人员,偷偷摸摸给旅客搬运东西。为此,他曾经5次被送到哥乐山走马平收容所。在菜园坝这个阶段,人们喊他“扁担”,挑的东西最多是尼龙口袋,偶尔有一台缝纫机。

  他说,挑得最远的是一回是给一个北京回来的人挑吃食,从菜园坝出发,挑到长江那边的巴县(现为巴南区)二圣镇,“100多里路,从第一天上午10:00出发,回来的路上在玉米杆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菜园坝。”而他这趟活的收入是一块钱,另加5斤粮票。

  朝天门的第一根棒棒

  1980年,潘和林从菜园坝转战朝天门。他说,自己这一改变是因为“改革开放”了,朝天门停靠了很多轮船。那一年,开始允许旅客在轮船上过夜,他帮那些过夜的人将东西搬上搬下。

  印象最深的事是1980年的一个月,天天都有三五成群的退伍和转业军人,肩挑背扛着东西上下船。他称呼这些转业军人为“转哥”。那些转哥带的东西实在太沉,扁担又软又短,“转哥”的东西一个人挑不动,潘和林随便找来一根木棒,与同行一起将“转哥”的东西抬上船。

  朝天门的人流越来越多,像潘和林那样扛着一根棒棒求生的同行也越来越多。潘和林已经记不起,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人们喊他“棒棒”了。有人说“棒棒”是个带着歧视性的称呼,潘和林却不这样看。他喜欢别人突然在背后高喊一声:“棒棒!”然后飞奔过去。他说,这个喊声给他带来收入,而不是侮辱。

  解放碑发放的褂子

  潘和林1987年开始到解放碑,至今没有离开过。曾经在老家供销社担百货的经历,使他有意识迅速抢占重百大楼“主战场”。潘和林在重百一晃就是13年,从最初物价放开,人们排队买缝纫机、电视机,到后来

冰箱、甚至吃的白糖、大米都一股脑儿抢购,潘和林一天到晚搬得不亦乐乎。

  2000年前后,重百大楼要给场内的搬运工发放专门的褂子。对于“棒棒”而言,那是进出重百的一道通行证。潘和林没有领到那件褂子,原因是他太老了。那一年,他69岁。

  失去重百大楼这块“风水宝地”后,潘和林只能成为打街的“棒棒”。去年,记者采访他时,他的背还没驼得如今这样厉害,但却有人开始叫他“潘驼背”了。他头发也白完了,尽管剃了个大平头,头上依然泛起白霜。而一天到黑,难以揽到一桩业务。生意的不景气,使得潘老头萌生退出江湖之意。

  去年年底,潘老头回了一趟静观老家。他的出现让村里人意外不已,因为村里年老的以为他死了,而年轻的根本就不清楚村里有潘和林这个人。村干部到镇上帮他申请“五保户”的手续,按照规定,他可以每个月领到70元钱。

  办完手续当天潘和林就回到重庆,一边继续做“棒棒”,一边等待北碚区民政局的审批。他说,今年还没回去过问这事,等实在做不下去了再回去进“幸福院”,然后遵循自然存亡的规律——“人活百岁都要归那条路”。

  潘老头的处世哲学

  潘老头虽然只上过几天学,但他明白很多道理,说起理来套路清晰。他说自己的这些经验得益于看戏看得多,加上经常到茶馆听人摆龙门阵,便“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了。

  他回忆,小时候,村里经常抬戏台子唱戏,不要钱,看的人多。记者在一起的一个上午,他都在讲戏。

  他讲包青天斩侄子的故事,得出一个道理:娃儿小时候不压倒起,长起了要惹祸,就是说,小孩如果小时候没被管住手脚,任凭撒野,长大了便要偷抢扒盗,惹是生非。

  他说:“街上过路的狗,没咬你就不要打它,你把它逼急了,反跳起来咬你一口,你只有自认倒霉。人也是一样的,别人告饶了,就不要得寸进尺了。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乱说人家。”

  他看戏还得出一个道理,“做人不要太恶了,越恶越有人医你,狗不咬人,没看见哪个拿棒子打它,而越恶的狗过路,打它的人越多。”

  记者问他平时过节怎样过,他说:“有钱的人天天都过节,一天都想着去吃好的,没钱的人只要一天把饭吃饱了就行。”

  对那些比他年纪小得多的要钱的人,潘老头说那是因为他们养成了那个习惯,“你不能去说他,管都不管他。”

  潘老头虽然梦想进“幸福院”,但他从小对生活就没有过多的要求:多了不开腔,少了也不开腔,淡了加点盐,咸了冲点水,桌子上掉了一颗饭,捡起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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