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子弟学校校长张歌真：其实生活就是这样

　　■本报记者黄胜利

　　1995年，木匠出身的张歌真，凭着自身一股倔劲，只身进京，半工半读，在一所民办高校学完中医学。后来，在自己孩子无法上学的情况下，更是凭着这股劲头，办起了农民工子弟学校，意图解决农民工孩子上学难的境况。现在办学规模已居北京农民工子弟学校前列。

　　与记者谈起5年办学经历，张歌真说，感慨太多了：

　　2001年，创办在海淀区的明圆学校，已经发展了将近5年，学生数达到700多人。于是，我决定在丰台区筹办一个分校，分校在6月份挂牌成立。分校成立后，发展顺利，从最初的几十个学生慢慢到200多学生。

　　就在学校逐渐扩大规模时，丰台区政府开始在本区内整顿“三小”，其中包括小农民工子弟学校。丰台区相关部门以乡为单位，采取劝和吓的措施。对办学者，进行劝说，让其离开丰台，到丰台周边区办学，对房东也进行劝说，让其同办学者撤消租房协议；同时，对办学者，也进行恐吓，如不搬离丰台区，就对学校进行查抄，或让税务部门对学校进行罚款。

　　当时，学校的气氛很是紧张，区联防队队员每天都守在学校门口，对前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说学校已经被取缔。家长为了孩子能读书，天天跟联防队员吵架，以至于后来联防队员也懒得劝说，就空守在学校门口，做个样子。

　　明圆学校丰台分校在这次取缔活动中，采取了“硬挺”和“游击”战术。先后搬了四次校址。俗话说，“好家搁不住搬三次”，更何况当时学生数已经达到了500多人，花费的精力和财力是可想而知了。

　　后来，在北京市残联副主席万嘉镠和各界人士的大力协助，以及媒体舆论压力下，最终，丰台区保留了包括我们学校在内的6所“三小”学校。

　　2002年，我记忆中最深的是，明圆学校打了两场官司，而且都赢了，分别是跟海淀地税局和朝阳一运输公司。

　　尤其是跟海淀地税局的那场官司，让我至今难以忘怀。这一年上半年，明圆学校海淀校区就征税问题，将海淀地税局告上了法庭。

　　当时压力非常大，我所求助的京华律师事务所，也分成了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官司绝对输，一种认为绝对赢。两种意见的双方律师，还当场打起赌来，谁输了谁请客。

　　在正式开庭期间，一些相关方面还找我谈话，让我放弃诉讼。亲戚朋友也都纷纷劝说我放弃。在巨大的压力下，我最终还是坚持打这场官司，结果是官司胜诉。从这以后，税务局再也没找明圆学校收过税。

　　2003年前，明圆学校的分校开到了11所。这时期，政府对待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态度，基本上是一种默认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工子弟学校蓬勃发展起来。

　　实际上，这一时期农民工子弟学校多而杂，同一区域的学校为生源激烈竞争，明圆学校在这段时期，也因为生源问题，不得不关掉了几所分校。

　　2003年，对于全体农民工子弟学校，绝对是值得庆贺和难忘的一年。

　　上半年，也就是“非典”时期，当时，大家都在经历着生命的考验。让我非常感动的是，

清华大学的李涛老师，组织了一个小志愿者协会，为打工子弟学校送消毒液、口罩等抗“非典”的必需物品。

　　考虑到农民工子弟学校学生家长职业杂的情况，我作出了让学生放假的决定，4月28日，全校师生放假，这比公办学校要早。学校一直到9月份才正式开学，而“非典”期间，明圆学校无一人患上“非典”。

　　在这个时期，丰台校区被撤消，孩子被迫转入公办学校。当时，区政府来学校接孩子时，很多孩子都不愿意去公办学校，在办公人员强行将孩子抱上车时，孩子们都哭着不愿上车。当时的我，心里非常不好受，但转念一想，也很欣慰，毕竟孩子进了公办学校读书，可以接受条件更好的教育。

　　明圆学校老师，离京近的，让其回家，结清工资并送200元的路费。“非典”期间，我留守学校，在几个校区内巡逻。空旷的公交车，空旷的学校，心情也是空旷的。

　　这一年，也绝对是让我激动不已的一年。9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正式施行，也就在这一天，我们拿到了海淀教委的办学许可证。我们是北京第一所被颁发办学许可证的农民工子弟学校。8年的艰辛办学，8年来，在合理不合法的道路上，我们终于坚持了下来。

　　2003年后，农民工子弟学校开始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这以后的办学逐渐走上了正轨。

　　2004年上半年，大兴区旧宫镇教委，为三所公办学校选了一处新校址，空下来的三处校址，公开对农民工子弟学校办学者进行招标。凭借多年的办学经验和信誉，明圆学校以13．8万元的最低价中标。

　　9月2日，旧宫镇教委为我们这所分校送来了1200套新桌椅、2个

乒乓球台、一个篮球架。2005年，又为该校区配了多媒体教室、手风琴和钢琴等教学设备。

　　这一年的11月12日，朝阳区区长召集教委、农委、城管等几个相关部门，听取4名农民工子弟学校办学者的心声，其中包括我在内，并当场表态，农民工子弟学校要纳入朝阳区发展规划。将加快审批力度，降低审批标准，卫生、安全、师资三达标，就可以颁发办学许可证。

　　2005年，明圆学校迎来了十年校庆。6月12日，在全国政协礼堂召开了庆祝会，100多个专家到会。下午，在国家

图书馆音乐厅主办文艺汇演，多名国家一级演员和十多所在京高校学生参加了义演。

　　十年的艰辛和执著，终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同。

　　而就在今年，朝阳区、海淀区和大兴区分别为所在区的明圆学校，配备了10万元的教学设备。

　　十年来，明圆学校一直在社会各界的大力帮助下，一路走过来，现在已经有6个校区，3千多学生。对于明圆学校来说，就如同是一串珍珠项链，而我自己就是项链里的一条绳而已。

　　其实生活就是这么奇怪。1995年时，为了赚钱，筹办民办高中、大学，却赔了钱；后来，纯粹为了自己孩子和其他农民工孩子能读书而办学，反而使家里生活好了起来，也获得了荣誉，今年获得了“海淀区教育先进工作者”称号。

　　其实，明圆学校从成立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想过让它长期存在下去。因为，我深信农民工子弟学校，是我国社会转型期的一种特殊教育形式，最终会成为历史。而现在，为了更多农民工子弟义务教育的权益，我会继续努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