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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新生
2003年8月21日，《人民日报》在“监督与思考”栏目发表文章《230万巨款买村官》，报道了山西省河津市下化乡老窑头村，农民年人均收入不足千元，在村委会主任的选举中却有人开出天价的新闻。日前，山西大学一位大学生经过深入调查，认为这是“民主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是基层民主运行中出现的新问题，是前进中的问题，是民主不到位应付
出的代价”（《新世纪周刊》12月15日）。
应该说，这是迄今为止对中国农村村民自治中贿选问题作出的最准确判断。当农民的权利长期得不到尊重、民主选举产生的村民委员会明目张胆地侵犯村民基本权利的时候，在选举期间，运用选票换取直接利益，是最明智的选择。既然每一个村民委员会主任都会将集体的财产化为己有，那么，还不如让他们用赎买的方式购买自己手中的选票。至于选举合法与否，并不在农民的考虑之列。
这种最朴实的交易，换来的是现代民主的破产。无论候选人有多少理由，公开进行贿赂选举，也不论村民能否泰然处之，这种最原始的、赤裸裸的金钱交易带来的只能是更加赤裸裸的掠夺。换句话说，那些通过“购买”方式当上村委会主任的村民，一定会变本加厉地从村集体所有的财产经营中攫取更多利益。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下，现代民主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而建立在金钱基础之上的农村政治伦理将彻底破坏村民头脑中对民主的美好想象。所以，尽快走出这个民主发展的阵痛期，对于树立正确的民主信仰观念，至关重要。
然而，到现在为止，我们似乎仍然陷入到民主制度设计的怪圈中不能自拔。当农村出现公开贿选的时候，有些学者提出要依靠严刑峻法，彻底打击那些破坏选举的犯罪活动。但是，正如大学生所调查的那样，当地村民未必能够认同学者的观点。在村民看来，“他的钱花了，我们也选过他了，就算两清了，他还想选就得再掏钱，再选谁就看谁给得多了”。
大学生认为应当在“民主选举之外”，进行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通过依法监督，实现自己的权利。可在一个认同金钱法则的社会里，那些所谓的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都会变成类似于“民主选举”中所出现的现象，钱能摆平一切。
当代中国农民不是缺少权利，而是权利没有到位。我国农村实行土地集体所有，土地上的所有财产由集体掌管。村民委员会作为管理集体财产的权利机构，凌驾于村民之上。这种权利的配置方式决定了只要有村民委员会存在，村民的权利就无法落到实处。破解的最好方式就是将村民委员会管理集体财产的权利消灭，让农民真正拥有土地财产。只有当村民委员会不能直接处分村民财产的时候，村民委员会选举中所出现的贿选事件才能逐渐减少。
将土地财产权利直接赋予农民，不是实行土地的私有化。在农村教育和医疗改革没有全面落实的情况下，土地的私有化很可能导致部分农民倾家荡产，很可能因为土地不断集中而出现新型的大地主。将土地财产权利直接赋予农民，在法律制度设计上就是要将土地国有化，然后，区别不同的情况，解决农民对土地的占有和使用问题。
如果农民希望耕种土地，那么，国家可以采取间接补贴的方式，将土地交给农民进行农作物生产。如果农民不愿意耕种土地，那么，国家可以将土地收回，统一规划，集中使用，合理建设，避免土地资源浪费。如果从农民手中收回的土地用于房地产开发或者工业建设，国家应该从转让收益中提取5％到20％用于建立土地保障基金。土地保障基金用来解决农村的社会保障问题。
总之，只有处理好农村最重要的财产——土地问题，农村的民主政治发展才会有良好的开端。现有的土地集体所有制虽然在理论上实现了村民当家作主，但是，在实际上由于村民委员会这个组织机构的存在，农民在土地上的权利经常性地受到损害。所以，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农村的土地所有制问题，彻底砸碎村民身上的枷锁，让村民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
生产关系决定上层建筑，这个政治经济学中最基本的道理，在中国农村自治发展过程中同样适用。只有当中国农民在财产上不再受制于人，他们才能挺起腰杆，用选票作出政治选择。在村民无奈选择的背后，是对现代民主的极端不信任。在进行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教育之前，首先应该让他们吃饱肚子，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财富，让他们真正能够利用自己的财产，去获取丰硕的果实。民主不是离他们太遥远，而是民主的道路太坎坷。只要让他们直接支配土地财产权，他们就会充分地行使手中的权利，监督自治机构乃至监督政权机构。如果他们连自己的土地使用权都无法保护，怎么能够期望他们从长远考虑维护自身的政治权利呢﹖
缓解村民自治中所产生的阵痛，需要赋予他们土地财产权；加快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同样需要赋予中国公民财产权。简单地说，只有藏富于民，才能实现真正的民主。有人鼓吹在中国建立橄榄形的社会，如果这些人不顾及8亿农民的切身感受，如果他们没有看到中国社会整体结构现状，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坐在书斋里幻想自己的民主社会。作为农民，最迫切需要的是赖以糊口的一亩三分地，如果有人给他们金钱许诺，他们会毫不迟疑地将自己手中的选票出让。不要责怪他们，因为他们长期受到贫穷的困扰；不要担心他们，因为只要他们能够掌握自己的财产，他们就会作出理性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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