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在水床上翻天覆地

　　花5个小时把水放掉，拿开床垫，支起梯子，换灯泡，收起梯子，铺上床垫，再花5个小时把水灌上。

　　装修的时候，主卧是最让我费神的。那个大概有30平方米的房间在我的脑海闪过无数念头，在外国电影里看过的各种床都浮现出来。可我发现，所有的床都太小了，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巨大的卧室。

　　吊顶已经做好，地板已经铺上，灯池里也有了迷离的光芒。装修工问我：“老板，这样行吗？”可能是觉得我砍价砍得太狠，他语气里显出心有不甘。

　　说老实话，从念头冒出来，到那个巨型的大约7平方米的平台立在屋子中央，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意外之喜吧，

装修队的效率少有地高。我终于有了振聋发聩的一张大床了。但床垫呢？摆在面前的问题是，这么大的床垫即使可以做出来，却不可能搬到楼上。

　　情急之中，我的半白领的脑子里冒出了“水床”这个词儿。这之前，我只记得当年西单购物中心卖过6000多元一个，还是标准尺寸。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好硬着头皮找到水床厂———就在我家附近（天意啊），老板是韩国人。韩国老板听我连说带比划，立刻兴奋起来。他连午饭都不吃了，拉着技术人员到我家现场攻关。“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的水床，这是对我们产品的一个挑战，”翻译告诉我。我知道，出大事儿了。

　　韩国人做生意非常实在，只收了我4500块钱。一周之后，老板亲自拎着个包来了。刚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一台

笔记本电脑，结果它展开在大平台上，是水床。我和老板一边看着往里灌水一边闲聊，整整5个小时一点都不觉得长。装修工们则聚集在周围，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最后老板亲手往水床里加了防腐剂，叮嘱我：“水要5年一换。”我随口问：“这得多少水啊？”老板轻描淡写地说：“一吨。”

　　我立刻拿眼睛看装修队长。他忙不迭地保证：“撑得住，撑得住。”

　　我从此过上睡水床的幸福生活了。那个水床无比宽大，人往上一躺，盖上被子，就像上面什么都没有一样。我睡觉不老实，喜欢折腾，这回再也不用担心从床上滚下来了，谁能一夜之间滚出7平方米啊？根据目测，这个大床能睡下12个人。

　　我拥有北京城最大号水床的消息不胫而走，好多人都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来看看。大多数人来了，就站在水床前发呆，然后回头看着我坏笑。我知道大伙在想什么，只好解释：“其实这床不暧昧，两个人睡在上面，稍微一翻身，就谁也找不着谁了。”岂止找不着人啊，有时候连枕头都找不着。还有些事情我没有说出口。比如，这样的床只适合睡觉，并不适合做爱，因为它随着人的身体晃动，根本不吃力，本来想追求点浪漫，结果往往是从臂力上先被拖垮了。这个后果我一开始没想到。

　　但总之，一开始我躺在上面还是很惬意的，直到冬天来临。水床有恒温功能，前提是必须提前加热。比如，我要是打算在晚上11点睡觉，就必须在下午6点打开电源。这可太难了，因为我总是回来晚，而且总是在上床的时候才想起加热这回事情来。我不能单为这件事情雇个保姆吧？所以，我经常在半夜忍受寒冷，梦见自己从泰坦尼克上掉到海里，下半夜则梦见自己去爬雾灵山———以前我们去雾灵山玩，住在农民家自己烧土炕，生怕烧不热，结果给烧大发了，躺上去烫得不行，来回翻身，俗话叫“烙大饼”。睡在水床上，那就是“水煎包”了。早晨我起床的时候，总是一身汗。

　　出汗多了，床罩就脏。这个床罩，也是当时找裁缝定做的。我用汽车拉着7平方米大的床罩四处找洗衣店。才知道目前没有洗这么大东西的设备。最后，我只好多付钱，让人把床罩拆了洗，洗完再缝上。有一段我逢人就说：“个人卫生很重要，上床前一定要洗干净自己。”

　　为了节省生活成本，我后来改睡沙发了。那一觉，啧啧，告诉大家一个秘密，睡沙发比睡水床舒服。

　　有时候我总是想，人的生活水平是综合的，不能因为有了巨大的水床就觉得自己的

生活质量有了多么大的提高。因为如果你不打算要佣人的话，只能你自己去伺候，房子是这样，电器是这样，汽车是这样，床也是这样。那不变成本末倒置了？

　　好几个月没睡水床，我觉得有点亏。前天我特意沐浴更衣，早早打开电源，准备到水床上大睡一觉。躺上去后我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发现头顶上的灯池里，有一个灯泡坏了。

　　那天晚上我就没睡塌实，脑子里翻天覆地的想怎么换灯泡。我算计出的最简单的方法是：花5个小时把水放掉，拿开床垫，支起梯子，换灯泡，收起梯子，铺上床垫，再花5个小时把水灌上。

　　当一个追求生活细节、一丝不苟的完美主义者，也难啊。

　　■文/老猫

　　(Raul/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