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瑜何生亮 两个文明古国的工业对撞

　　■《天下》周刊记者亚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毒鞋论”的背后，是中国和意大利这两个同样有着悠久文明和优良手工业传统的国家在全球化进程中发生的竞争和对撞。

　　阿尔卑斯山下的病人

　　一向热情、浪漫又自信的意大利人近年开始收起笑容。国内贫穷蔓延，失业率居高，国家竞争力掉到第47位，把全球第六大经济体的宝座让给了中国，国家财政举步维艰。在许多意大利人看来，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中国制造业的冲击。

　　意大利最知名的产业是纺织、服饰与皮革。它在上世纪50至60年代接收了法国、英国的纺织产业，变成欧盟的低成本供应商。但意大利的衣饰、制鞋业的生产方式几乎百年不变，多数都是中小型的家庭工厂，集中在一些小镇。他们重视手工，认为那能带来优良品质。如果现在还有人在阿尔卑斯山下用湍急的溶雪冰水清洗布料，也不令人意外。同时，意大利严峻的劳工法例使雇主不能随便迁厂和解雇员工，意大利人世世代代沉浸在精致的手工生产之中。这当然难以与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工厂大量生产的低价竞争。在中国

纺织品的冲击下，连1876年就创立的著名羊毛公司BOTTOPOALA也不得不在今年展开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裁员。

　　意大利引以为豪的传统家具业也同样被中国制造冲得七零八落。今年上半年，中国出口了65亿美元的家具，正泰然自若地取代意大利的最大家具出口国的地位。

　　意大利东北部的小城曼扎诺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是闻名世界的“椅业三角”，鼎盛时期，全世界每卖出三把椅子就有一把出自这里。对曼扎诺椅的需求给当地1100多名高度专业化的工匠和小型公司提供了足够的工作，并把这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小城发展为意大利最富裕、最充满活力的商业区。

　　服装椅子恩怨横流

　　可是如今，来自中国制造商的激烈竞争不断把客户从曼扎诺抢走。过去3年来，约有200家曼扎诺公司被迫关闭，剩下的900多家也在艰难挣扎。锯木厂纷纷迁到克罗地亚、波兰和

罗马尼亚，越来越多的预制配件都在那些地方生产。过去，基本型旋转办公椅是曼扎诺的势力范围，如今，曼扎诺生产这种椅子的企业几乎全部垮掉，因为中国制造商能以低得多的成本大批量生产质量相当的产品。眼下，中国人已经开始瞄上家居用椅和其他类型的椅子，不仅仅是基本型号的金属和塑料椅，而且包括工艺复杂的木材和皮革制品。

　　在曼扎诺，人人都在谈论“这场危机”。曼扎诺一位名叫西蒙娜·福卡奇的银行经理说：“人们眼里含着泪水，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如今，意大利是欧洲的病人。如果把通货膨胀考虑在内，自1999年，意大利经济缩水了4％。意大利的人口老化问题也十分严重。全国65岁以上人口占了总人口的20%。偏偏意大利又是最重视休假，不想多干活的国家。在50至64岁的人口中，只有40%的人在工作，大家都想着早早退休享清福。政府希望大量吸引移民来解决老龄化问题，但国内不少人对移民有排斥。罗马市政府已经明文限制中国人在某些区域集中，他们不喜欢做生意方式与自己不同的中国人、中文招牌聚集在一起，以致喊出“罗马不要中国城”的口号。

　　百年未有之变

　　像德国和法国一样，意大利也一直受到消费支出疲软、生产力下降、政府财政赤字上升等问题的困扰。然而，不同于邻国的是，意大利缺少能通过出口解决问题的强有力的大型企业。今天的世界日新月异，许多曾经赠予意大利经济活力和适应性的中小企业都无力应对这个世界带来的挑战，它们大多都不具备相应的规模、资金或商业专长以成为跨国企业。这些企业的产品固然很美，但既不特别复杂，也不难复制。意大利的经济结构几乎天生就是要受中国的冲击。意大利

财政部长胡里奥·特莱蒙蒂在谈到为什么意大利在欧洲首先感受到来自中国的冲击时认为，意大利尤其容易受到伤害，是因为意大利工业的相当一部分是中等科技含量或低科技含量，并且劳动力成本太高。

　　早在2003年，特莱蒙蒂就声称要限制快速增长的中欧自由贸易，当时他是第一位发出这种警告的欧洲官员，他的论断使他的很多同僚目瞪口呆。最近，这位保守派部长又出版了一部措辞严厉的书，书名是《致命的冒险：老欧洲与中国的自杀性贸易及对策》。他认为，世界自由贸易进程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带来的冲击也太强烈。欧洲发现自己没有准备好。欧洲没有任何真正的工业政策，也没有吸引投资的策略。

　　当意大利人无法在激烈的竞争面前守住阵地，政客们就会通过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助自己人一臂之力。欧盟现在开始琢磨对中国皮鞋加征关税，意大利朝野大肆炒作所谓“中国毒鞋”，都是平日“厚积薄发”的结果。

　　再一次“文艺复兴”

　　中意制造业之战的影响超越国界。意大利人也深知，靠贸易保护主义生存不了多久。意大利需要再一次“文艺复兴”。他们认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力是设计能力。所以他们现在正全力打造品牌。知名ErmcnegildoZegna男装与历史近300年的喀什米尔羊毛公司把生产移往中国等地，全力打造品牌与营销。羊毛公司BOTTOPOALA把一部分外包的工作，如精密的染色环节收回来自己做，以提高产品品质，简单的工作则外包到中国等地。不少丝绸公司现在自己也只做聚酯织物，因为其中有比较大的创新空间。制椅之乡曼扎诺的企业家也知道，要想再创辉煌，他们只能靠自己。机械工具制造商法宁说：“到了该成熟的时候了。你无法在价格上竞争，你需要相信自己的公司，需要创新。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日京／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