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经济博客·贸易

　　5月31日星期二中国从来没有离大规模贸易战那么近

　　昨晚，朋友酒聚，做休闲服出口的大许心情很糟，喃喃说“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国内同行的价格竞争和欧美的设限，彻底打乱了他今年的计划。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忙于贷款新进设备，增建生产线，准备在今年1月1日全球取 消纺织品和服装配额后试试身手，当时大家都羡慕他赶上了好时候。

　　之后，不断传来消息，许多国家的纺织服装厂商向他们的政府和国际组织施压，要求限制中国纺织品的进入。去年底，龙永图告诫“纺织品配额取消，并不意味着自由贸易时代的来临”。

　　大许没有想到的是，欧美的设限来得这么快。一季度的零售数据刚出，美国和欧盟就迫不及待地启动“特保”程序：4月4日，美国宣布对棉织衬衫、棉制长裤等三类出口纺织品发起特别保障调查；两天后，欧盟公布针对中国纺织品特别限制措施行动指南，美国全国纺织业联合会再次向本国政府施压，要求对14种中国纺织品重新设置配额；4月28日，欧盟决定对从中国9类纺织品发起“特殊保障”调查。

　　他们这样做是依据中国加入WTO时同意的242条款。

　　作为对国际压力的回应，中国宣布，今年1月1日开始对148项纺织品加征出口关税；5月20日，中国又宣布对其中74项大幅度提高出口关税税率，多数是原来的5倍。

　　但这样的自制并未满足贸易保护主义者的胃口，5月23日，美国正式对3类中国纺织品实施数量限制；5月27日，美国再次对另4类中国纺织品设限；同日，欧盟要求就中国的亚麻单纱和T恤的出口问题，在WTO内进行正式磋商，此举几乎肯定将导致欧盟于6月开始对这两种产品设限。

　　美国和欧盟的单方面设限，将影响中国30多亿美元的出口和20多万人的就业，对这样的步步紧逼，中国迅速以罕有的“出尔反尔”回应：今天，中国宣布自6月1日起取消81项纺织品出口关税。

　　下午，商务部部长薄熙来在新闻发布会上直陈“你给中国企业加半斤的压力，我就给它撤八两的负担”，强硬措辞震惊华盛顿和整个欧盟。

　　硝烟的味道在弥漫，中国从来没有离大规模贸易战那么近。

　　“不论贸易战打还是不打，我们受限肯定是没法改变的了。”大许冷静地说。

　　6月11日星期六欧洲的赢与输

　　今天零点，上海西郊宾馆纺织品谈判室外，薄熙来将一件中国产法国鳄鱼牌T恤衫送给了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经过10个小时筋疲力尽的谈判，他们在最后一分钟签订了关于纺织品的谅解备忘录。

　　没有人认为纺织品摩擦是单纯的经济事件，相当程度上，这是政治。考虑到欧盟目前的政治氛围，中欧的妥协意义重大。

　　4月8日，在布鲁塞尔欧盟总部附近的公园里，100万只气球腾空而起，从空中热气球上垂下的条幅上写着“拒绝中国纺织品”，这是欧洲纺织品制造业联合组织的一场抗议活动。欧洲纺织品制造业协会主席菲利浦·利贝特高喊：“100万只气球，100万工人失业！”他称中国纺织品出口重创了欧洲，导致100万欧洲工人失业，他“在为保护欧洲的纺织业和250万工人的工作而战斗”。

　　利贝特是法国人，正是在法国的极力敦促下，欧盟加速了对中国纺织品的设限进程。

　　失业率超过10％，25岁以下的年轻人中有1／4失业，成为法国最重要的政治问题之一，担心失业的纺织行业就成了重要的游说力量。法国总统希拉克选择站在了他们一方，称中国纺织品“残忍且让人不能接受地入侵”欧洲。

　　

意大利、西班牙等国也选择了同样的立场，而此时欧洲一体化进程到了关键时刻———法国在5月进行关于欧洲宪法的全民公决，欧盟希望获得更多的支持。

　　英国、丹麦、瑞典、荷兰主张自由贸易，德国和芬兰等国明确反对设限，但此时，欧盟需要“给那些被中国的纺织品进口弄得没有安全感的人带来确定性”，5月24日，在与中国代表团磋商前，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对中国记者说，“中国纺织品进口在欧洲已经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我代表欧盟25个成员国，我必须要为他们说话，并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这点很重要，即欧洲需要和中国一起寻找在纺织品贸易制度的转型期间平稳过渡的最好办法。”

　　曼德尔森认为，“尽管中国的崛起眼前对欧洲很痛苦，但在更长的时间里对欧洲是有好处的，前提是如果欧洲能正确应对。面对中国或别国带来的竞争压力的时候，你不能只是寻找庇护，你必须要做得更好，更聪明。我给欧洲的一个信息就是，这是机遇，而不是威胁。抓住它，而不是跑开。但是我希望中国帮助欧洲调整。”

　　5月24日的磋商没有取得结果，但显然这样的信息没有被中国忽略，于是有了今天“最后一分钟的成果”。在欧洲，许多人欢呼“欧洲赢了”，但同样多的人认为，自由贸易原则受到了损害，欧洲的价值观受到损害。

　　9月5日星期一压港风波———欧盟后院起火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受配额体系长期压抑的中国纺织业还是以其爆发力让世人震惊：6月12日到7月20日之间没有配额限制的40天自由出口期内，中国企业进行了“冲刺”———7月中旬，尤其是7月18日、19日到20日的最后几天，纺织品当日出口量是以往年度的近百倍，仅裤子，在7月18日和19日的出口量就相当于2004年一个季度的出口量。7月22日，第5类(毛衫、套衫等)已经用完了今年剩余的配额，8月8日，第6类(长裤等)的配额也被用光。

　　大量超出配额的纺织品源源涌向欧洲，由于无法报关，近8000万件套衫和裤子在港口仓库里堆积如山，欧洲的报纸说它们“落入了黑洞”。而欧洲商场的货架开始有短缺之虞，零售商们为没有东西可卖而发愁。

　　消费者这个冬天可能买不到新款的衣服，而中国货的缺席会造成商品短缺，价格将会大涨。此时保护主义的荒谬之处显现出来：最有效率的出口国最容易成为保护主义的靶子，但这往往让进口国后院起火。

　　由于损失可能高达8亿欧元，欧洲零售商们愤怒地通过各种渠道表示抗议，放行显然不可避免。问题是：增加今年配额，还是借用明年配额？

　　零售商坚决站在了中国一边，主张前者。8月18日，荷兰、丹麦、瑞典、芬兰四国的贸易部长在《金融时报》联合撰文，反对欧盟对中国设置的纺织品配额。

　　零售商的呼吁被法国和西班牙等斥为“精神压力”，西班牙贸易和工业大臣乔西蒙迪拉更将压港危机归咎于零售商的“不诚信行为”，“危机是进口商造成的，他们就是要破坏协定”。

　　两个阵营同样强大，两种意见难以平衡，现在曼德尔森处境尴尬。

　　中国和欧盟不得不再次坐下来讨论如何解决这个难题。9月5日，双方达成关于纺织品的第二份协议，双方责任五五分。

　　这份协议的达成过程与第一份如出一辙：同样经过第一次磋商的无功而返，第二次磋商同样通宵达旦，令人精疲力竭

　　11月8日星期二持续218天的讨价还价———只是开始，远非结束

　　6月14日，《金融时报》发表社论：“欧盟与中国就限制中国纺织品及服装出口事宜达成协议，这令双方都沾沾自喜。欧盟贸易专员彼得·曼德尔森对此更是心满意足。他宣告这是欧洲温和外交政策的胜利。同时，他对美国贸易政策提出批评，称美国对抗策略过于鲁莽。”

　　在此前10天，美国商务部部长古铁雷斯临时访华，由于双方坚持己见，谈判毫无进展。到9月5日中欧解决压港危机之时，中美已进行了四轮较量，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10月的第六轮谈判则“在不愉快的气氛中提前半天收场”。

　　与欧盟的同伴们相比较，美国的制造商显然游说手段更有效，游说能力更高。他们最基本的指控是，中国正在进行不平等竞争，正在通过政府补贴、低估人民币币值等不公平手段夺取美国的工作岗位。这样的判断被公众和政界普遍接受，抵制和惩罚中国产品有了看似强大的民意支持。迫于政治考虑和制造商施压，谈判中美国政府多次反复，价码居高不下，使前六轮磋商无果而终。

　　这个月初开始的第七轮谈判期间，面对外界的焦虑，薄熙来表示“最后总会有一个协议的”，似乎预示着某种松动。今天，《中美关于纺织品和服装贸易的谅解备忘录》在伦敦正式签署，那一刻，素以冷脸示人的美国贸易代表波特曼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历经5个月、前后7轮“没完没了的讨价还价”后，中美达成一致，似乎贸易战的阴云已经散去。

　　但外报提醒，这只是开始，远非结束。《金融时报》社评写道，“他们这么做，无异于邀请其它行业进行游说以争取类似待遇。欧洲的制鞋企业希望遏制从中国的进口。即使在欧洲销售的大多数自行车都使用进口零件，自行车制造商也同样支持设置进口贸易壁垒。这份名单无疑还会加长。”

　　事实正在证实预测的准确，到今年，全球每7起反倾销案件中就有1起涉及中国。

　　与此同时，这一次贸易摩擦也成了中国制造业自省的由头，如何避免自相残杀式的价格内斗，如何避免低端数量扩张的“悲惨式增长”，如何实现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跨越，使中国产品赢得全球尊重，愈来愈多的共识正在形成，欧美的设限正被视为可推动产业“倒逼式改革”的外部压力。如此，中国幸甚。

　　网友留言

　　IP147.244.21.*水云间

　　———1900万中国纺织工人，与100万欧洲工人、50万美国工人，孰轻孰重？

　　IP188.131.123.*失去的只有时间

　　———为了保住几万个法国纺织工人的工作，几百万甚至更多的法国人要买更贵的纺织品，这就是法国的民意。

　　IP112.156.112.*风月无边

　　———资本主义反对自由贸易、反对竞争、反对消费，市场经济的天方夜谭正在发生。

　　IP131.176.153.*咆哮

　　——上亿中国民工只能满足基本的生存，父母妻子不能团聚，欧美还要制裁，弱国无公平。

　　IP152.133.75.*天下的钱

　　——美国人的行事逻辑是：“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忍着点儿。”对这样的对手，一定要寸土必争！

　　IP134.133.158.*喝假酒的人

　　———242条款只延长到2008年12月31日，为一个注定要逝去的过渡期，付出那么多的谈判费用，难以想象。

　　IP112.143.131.*蓝田日暖

　　———德国一家媒体的评论很到位：“欧盟刚刚在衣裤问题上赢得了一寸，就进而限制中国鞋子的尺码了。”

　　IP141.34.153.*穿裤子的云

　　———土耳其、墨西哥等也加入了“防堵中国”的队列。欧洲人评论，“历史告诉我们，今年针对中国的配额可能意味着明年针对印度的配额，以及此后不久针对巴基斯坦的配额等等。发展中国家应关心中国的遭遇，否则它们最终可能会发现，等正在施工的防堵中国墙砌好后，自己站错了队。”

　　■链接

　　2005年开始，全球取消纺织品和服装配额，进入后配额时代。

　　中国加入WTO时签署的工作组报告书中的242条款规定，直到2008年12月31日，如果进口国认为中国纺织品扰乱了本国市场，对本国同类产品构成威胁，即可启动“特殊保障机制”，单方面对中国产品采取进口数量限制。

　　4月初，美国和欧盟先后宣布对中国出口纺织品发起特别保障调查，启动设限程序，5月，他们正式对不同类别的中国纺织品设限。

　　6月11日，中欧签署关于纺织品的谅解备忘录。按照备忘录，到2007年，中国要将出口欧盟的10类纺织品的年增长率控制在8％－12.5％以内。为此，中国启动了配额制，7月20日起实行。

　　8月，8000万件中国纺织品和服装超出配额，在欧洲压港。9月5日，中欧签署第二份纺织品协议：中欧对目前滞港的纺织品各负一半责任，一半由欧盟增加配额，一半由中国自行解决，办法是借用其他类别的或者是明年的配额。

　　11月8日，7轮谈判后，《中美关于纺织品和服装贸易的谅解备忘录》在伦敦正式签署：从2006年1月1日，到2008年12月31日为止，双方同意对中国21个类别纺织服装产品实施数量管理，这些产品2006年可增长10％－15％，2007年增长12.5％－16％，2008年增长15％－17％。对协议外产品，美方将克制使用242条款，同时对签署日之前因设限造成的卡关货物立即放行，不计入协议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