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 经济学与想象的地图

　　上海证券报 赵晓:北京科技大学管理学院教授

　　如果说，过去的经济学或许还寄希望于理性人的行为最终能够建立起完全均衡市场的话，那么最新的行为经济学研究发现，就连人的理性也是不完全的，因此市场能否达致均衡，究竟达致什么样的均衡更加无法预料，这使得本已不确定的世界更显得不确定。

　　前几天，一位久未联系的朋友打来电话，说她准备登记结婚，远在东北的家人将她和未婚夫的生辰八字给算命先生一测，竟算出未婚夫已结过一次婚，并且有一个女儿，让她大吃一惊、不可理解。

　　这样的灵验的“命”事，小时候我下放农村时听过不少，我本人也曾有过心灵感应的奇妙经历。但到城里读书和工作后，我对“命”的事情了无兴趣，转而相信自己可以han-dle(掌握)自己，做自己命运的主人。不过，当我经历更多的事情，对人生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后，我对“命运”也有了更多的思考。

　　“命”，从经济学角度看，其实就是对不确定人生给予的一种确定性理解。就像是往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去，你必须手持一张哪怕是想象的地图。

　　经济学一个基本见解就是:世界是不确定的，世界唯一可确定的就是它的不确定性。对不确定性的分析和认识不仅是新古典经济学(阿罗、德布鲁)一般均衡理论的基本内容，也是信息经济学、行为经济学、实验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演化经济学等新兴理论以及现代金融理论、产业组织理论、企业理论、劳动经济学等应用学科的基本内容。如果说，过去的经济学或许还寄希望于理性人的行为最终能够建立起完全均衡市场的话，那么最新的行为经济学研究发现，就连人的理性也是不完全的，因此市场能否达致均衡，究竟达致什么样的均衡更加无法预料，这使得本已不确定的世界更显得不确定。难怪克林顿政府时期的财长、经历过经济的大起大落的经济学家罗伯特·鲁宾干脆用了《在不确定的世界》来命名他的新书。

　　人既然没有办法摆脱不确定性，就必须想办法为残缺的生命之图补上其余的部分，在黑暗中点燃不确定航道上的灯塔，这就是信仰的价值。不同人的区别，最主要的便在于对“命”的理解也就是信仰的不同。而在同样的约束条件下，信仰的不同会导致人们对制度以及行为选择的不同，最终导致物质创造和精神创造的差异来。

　　简言之，信仰决定行为，行为决定结果，“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从这个角度，无神论的经济价值并不见得胜于有神论。在无神论的信仰图画上，只有今生，没有来世，只有物质，没有精神，只有此岸，没有彼岸，现实就是一切，利益就是一切，对于现实物欲的追求，以及现世享乐的追求当然既是最重要的，又是唯一的。建构在这样的“信仰”基础上的经济，便是我们看到的是普遍的行为短期化、缺乏诚信的经济。相比之下，有神论似乎给了人生的残缺图画更加明确的引领，更加丰富的意义，更加超然的引领，因此反有可能更好地为人类的经济行为提供适当的动力以及有效的规范。

　　从著名作家流沙河讲的一个信仰决定“命运”的案例，可以让人看到信仰与命运千丝万缕的关系。

　　流沙河曾造访菲律宾马尼拉南郊的美军墓园(在太平洋战争中美军阵亡7万人，有25700多人埋葬于此)，结果有许多令他惊奇的发现。一是所有的墓碑上一律只有姓名、籍贯、番号、牺牲年月四项内容，并无任何身份识别；二是不分军阶，所有的墓都修得一模一样，面积也一样。生死都平等。三是墓园中心区的水泥方塔上，有一面刻有浮雕，是欧洲民间传说里斩恶龙、救爱人的圣·乔治，代表全体牺牲的美国将士。还有一个墓碑，上面既无姓名籍贯又无部队番号，只写着“这里躺着一个武装的同志------只有上帝才知道他是谁”，原来这是一个无名战士的墓。四是有几个墓的墓碑没有十字架，墓碑呈六边形，原来是犹太人的墓碑。这表明美国人尊重犹太人的信仰。还有个墓碑更奇怪，不是大理石的，碑前刻的是:“这里躺着我们18个战友，由于他们身体的部位已难以区别，因此让他们在这里一起长眠”。流沙河感慨，如果他来管，干脆刨18个坑，每个坑里弄一点进去不就了事了。但美国人不是这样，人死了都不能欺骗他，要让他死后都能够真实。

　　这一切当然都与美国人信仰的“道”有关。空空荡荡的墓地如此，实实在在的经济的大千世界也如此。

　　哲学家说，人是一个寻找的X。人在寻找过程中，会产生信仰，信仰又会影响制度的选择，进而影响到大千世界。这中间的原委，的确值得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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