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琼：离经叛道的“悬壶济世”

　　本刊记者刘敏

　　赵华琼语录：

　　去年我一直都在流泪，但是我的努力让我实现了自己的初衷和承诺，虽然失去了很多个人的东西，但得到了众多老百姓的支持和理解。

　　很多反对，是我的光荣，我不在乎别人的不支持和不理解，我只希望能用我的行动去感动很多人。

　　我很庆幸我有一群德才兼备的充满爱心的高品质的团队，希望社会关注弱势群体，加速推动医疗改革，为拯救帮助弱势群体而努力。

　　等到老百姓都看得起病的时候，什么牺牲，就是牺牲我的个人性命也是值得的。

　　●核心提示：

　　一名58岁的退休女医生，在浙江开办了全国第一家专门为民工治病的民营医院。为了帮助没钱看病的民工，她不惜变卖家产，甚至借下了高利贷。但是她的慈善行动并没有一帆风顺，除了遇到资金困难，她还因为“破坏了游戏规则”而受到了同行的排斥，一些政府部门的不理解不支持也成为她继续开办医院的障碍。

　　12月15日上午，本刊记者拨通了这名女医生的电话，在话筒的那一边，在一个多小时的连线对话中，赵华琼向记者剖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能够帮助别人真好

　　记者（以下简称记）：能说说你这么执着地行善的原因吗？

　　赵华琼（以下简称赵）：我从小就是个性格直爽的人，我在大学里演讲时也对那些同学说，你一定要接受穷人，因为贫穷会产生很多问题，你从中可以了解了社会的责任而关注富人的生活，你只会了解如何享受。在厂里的时候，人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心的人。如今作为医生，这种责任感更让我本能地想去帮助那些没钱治病的患者。用自己的爱心去关注弱势群体，他们的痛苦是很多善良的人想不到的。

　　此外，家人的支持也很重要。人们都对我儿子说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其实应该这样说，我有一个伟大的儿子。他曾经对我说，原来的财富都是你努力赚来的，现在你要全部付出，我没有意见，只要将来老百姓都看得起病，有你的一份付出我们也就值得了。

　　记：你有想过有今天这样的名誉与威望吗？

　　赵：我其实并不想出名，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感动同行，让大家都来把这个事业做好，二是呼唤社会对弱势群体的关怀，他们为了中国的经济建设付出了很多得到的却很少，我们要从人权方面尊重他们、关爱他们。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我的确坚持得很苦，我的儿子都说：这种事在中国比较难，妈妈一定要坚持下去。很多病患者都说我是“中国

医疗改革第一人”，让那些弱势群体看到了医疗改革的希望。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发觉自己有点伟大了（笑），能够帮助别人了。

　　有人反对是我的光荣

　　记：医院开办以来有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赵：一开始办医院的时候真的是遇到了很多困难，有关部门不理解不支持，戴有色眼镜看我们。去年医院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开张了，有些证件都还没有批下来，我跪在卫生局求他们。现在他们天天检查，给我们小鞋穿；而很多私人诊所不满我压低药价影响他们的生意，也来找茬……现在回想起来都挺悲壮的。

　　本来有个“感动浙江”的200名候选人的，有些人不让我当候选人，而且有些部门还不让媒体报我的事件，但是媒体还是天天报。其实这个候选人评不评我不要紧，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感动了许多人了。

　　记：听说你的诊所陷入了财政危机，难以为继，是否属实？

　　赵：如果我的诊所关掉了，对那些民工的打击是很大的，他们都说要是关掉了，以后生病就没有退路了，一生大病没钱医就只好回家去了。其实政府怎么不想想，我们要是都走了，那么，这个城市不就没有人种新鲜蔬菜了，没有人盖高楼大厦了吗？

　　现在人们都比较注重经济，把钱看得很重，人情就比较冷漠了。我做的事情很多人一开始都怀疑，政府也不相信我，他们听不到生活在最底层的民工的声音。我其实心里是很平静的，因为我做的事是实事、是好事，你们反对我是我的光荣。

　　记：你的崇一医院和其他医院相比，区别在哪里呢？

　　赵：区别在于我这里所有的医生不许拿一分钱回扣，病人有多少钱给多少钱，没钱不给也可以。

　　那些大医院一个广告费用就能投入1000万、5000万，他们的钱是怎么来的？公立医院不用出房租，而且医生还有各种福利保障，有公费医疗和定点医保的优势，很多民营的医院又从病患者那里赚取了高额的利润，崇一医院既没有公立医院的保障，又没有民营医院的利润，再加上我本人乱免费，所以落入了财政危机。

　　我曾经在医药公司做过，药品的利润是很高的，只要崇一医院的病人每天有30个以上，我一块两块的赚也是能够生存的。

　　记：你为民工低价售药，“破坏了游戏规则”树敌很多，你就不怕他们报复吗？

　　赵：媒体曝光之后，那些反对我的人现在恨死我了，我很多朋友也提醒我出门要小心。但是我无所谓，因为人活着就是要有一种精神。

　　医改是关乎人心的问题

　　记：你是怎么看待中国的

医疗体制改革的？

　　赵：现在医疗制度改革陷入一种困境：要创建

和谐社会，要让人人病了都能得到医治，但是我们国家现在的医疗制度改革没有下文，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医疗改革搞下去。其实医改是个关乎人心的问题，人心要是失去了，要回来就很难的了。

　　治病是很专业的，老百姓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些医院为了盈利给病人开最贵的药，导致医疗费用怎么也降不下来。如果医生都把病人当自己的亲人，你还会给他拿很贵的药，拿很多回扣吗？老百姓一到大医院门口心就开始跳，门都不敢进，因为医疗费用不比教育费用，投资进去今后能收回来的，看病花出去的钱是回不来的，而且还不知道花这么多能不能看好病。而我们现在就是要求自己一定要帮他们，让他们看得起病，看好病，进来之后能够满意而归。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病人来投诉过我们。

　　政府能有宽松的环境，老百姓能够得到医治，医疗改革道路才能越走越广。在这个体制的问题前面，老百姓得不到看病的权利，好多人看不起病，无法得到治疗。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促进医疗制度的改革。卫生局和领导的关系很好的，我一个小老百姓，没有任何背景，去挑战他们，压力很大。媒体把我的事公开之后，很多人都发评论支持我。

　　作为一个医生，我没有能力去改变整个中国的医疗体制，但我可以从自己做起，用自己节省下来的钱帮助别人、感动别人、感动同行———能帮多少尽量帮多少！

　　愿意接受社会捐助

　　记：你说你现在在武汉，此行是为了什么？

　　赵：最近，我接受了湖北卫视的邀请来到武汉，跟他们讲我这一年来办医院的历程，希望能引起政府的重视，促进医疗制度的改革。我虽然工作很忙，但是来到武汉，能够对医改有帮助，我还是来了。

　　在到达湖北时，有一位病患邻居找到我，说那个人在四楼被推下，气管食道都断裂了，在医院抢救花了17万元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回到家里睡了一个多月，没有一个医生来看一下。气管暴露在外面，每隔三个小时要吸一次痰，而且身上还插了胃管、导尿管，只能靠家里人帮他换药。在现在零上三摄氏度的大冷天里，因为患病只能睡在草席上，盖很薄的被子。我一听到这种情况，我就说：“哎呀，我来迟了。”我给了那个邻居500块钱，让他去买被子，绝对不能让这个病人感冒感染上肺炎。

　　我很想帮助他，但是他不可能到杭州来，并且崇一是门诊部，不能住院。希望媒体能够帮忙，有钱的企业家也来帮助他。以前我不愿意接受任何捐助，但现在考虑到捐助能够让我帮助更多的人，我希望社会上有爱心的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来帮助这些贫困的人。

　　向哪里讨个说法？

　　2005年12月13日，赵华琼“崇一医疗门诊部”的上级主管单位———杭州市西湖区卫生局局长杨专成告诉前来采访的记者，赵华琼经营的这家诊所已经被卫生局查处过4次，罚款一次。“赵华琼已经影响到我卫生系统为民执政和依法办事的形象。”杨专成直言。他还表示，西湖区卫生局根据群众举报对赵华琼进行督察，她没有儿科，又在不断地为民工小孩诊治疾病，从规范上讲，她是超科目，是违规的医疗行为；从医疗安全来讲，没有儿科医生来看儿科风险太大，对孩子的生命安全带来很大威胁，“我们依法办事！”

　　对于杨专成提出的问题，赵华琼给予了正面回答。赵华琼说，狂犬疫苗是一个民工拿到门诊部来给被狗咬伤的孩子注射的，赵考虑到民工没有条件保存，便留下来保存在自己的冰柜里。“在正规医院打一针也得10多元，我这里还没收钱”。“假药我们没有，到期药被他们查到过，但不是在柜台上。”赵华琼说，崇一医疗门诊部开张第二天，卫生局和其他几个相关部门就有人来突击检查了，“他们在我从老诊所搬过来的药品里查到两箱到期药，因为刚开张，这些东西我们还没来得及清理啊。”至于说跨科为儿童看病，赵华琼眼里满是哀伤，“当看到孩子病重痛楚却求治无门时，我们把他们推出去吗？”

　　(观宇/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