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颖一：关于经济增长模式

　　2005年12月12日，《财经》杂志2006年会在北京举行，主题为“预测与战略”。新浪网提供独家门户网络支持。以下为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经济系教授钱颖一在实现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分论坛上的演讲实录。

    钱颖一(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经济系教授)：关于经济增长模式

　　刚才吴敬琏教授用短短20分钟的时间做了一个非常精彩的演讲。吴敬琏教授讲了三个关键问题，概括成12个字：增长模式、市场体制、政府职能，非常全面。

　　我想，这不仅仅是进行2006年经济预测应当关注的问题，也是对未来若干年我们都应当关注的三个方面。关于政府职能转变，关于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在其他场合我也写过一些文章，也有很多观点。因为时间关系，我想着重谈一点。

　　今天，我想就关于经济增长模式提出一些问题。什么问题？其实也不仅仅是对吴敬琏教授的演讲提出的，实际上，也是对现在形成的一些常识提出问题。

　　很多人都认为，

中国经济要实现持续性的增长，为了达到可持续性增长，我们要转变增长模式。大家发现，现在的增长模式有问题。为什么有问题？我们现在一些重大的经济结构的比例上有问题。这个比例为什么有问题呢？证据在哪里呢？当然有很多证据，其中一个重要的证据，是我这里荧幕上放出五个主要的比例：第三产业占GDP只有三分之一；资本形成占GDP高达40%以上；我们的储蓄比资本形成还高；出口占GDP31.08%，美国只有20%；能源消耗占GDP总量每万元吨标准煤1.46，非常高。

　　在这里，我作为一位经济学家想提出一个问题：所有这些比例都取决于一个数——分母，也就是GDP。所有的比例的分母是GDP，我们就要想一想GDP这个数字是否可靠。

　　当然，我们知道，大家对中国的统计数据总是有怀疑。中国的统计数字，连统计局自己都承认不那么准确——尽管有了很大的改进。我们有一点怀疑，特别是GDP三个产业中的第三产业，数字是有问题的。所有的比例取决于GDP，而GDP中非常可疑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第三产业，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可能比较可靠。

　　但是，我们有什么证据来说它有问题呢？当然有各种办法，统计局的人可以去派出调查队去调查，在方法上做改进。我们做不了。《财经》杂志可以派出记者到各个城镇深入生活、调查真正地服务方面的消费，也能得出一些有意思的答案。我们也不能这么做。

　　要想一个办法能够给提供一个启示，让我们觉得有一些证据来说明可能服务业中有低估的倾向。什么办法呢？一个办法是能够找到一个国家，这个国家跟中国发展状况类似，但是被世界公认统计工作比中国强很多。有没有这样的国家？幸运的是，有，印度。印度的发展阶段跟中国差不多，印度从英国继承了统计体系，统计工作世界非常认可。以至于印度经济学家说，我们统计学这么好，在大街上卖

西红柿都能被统计进去。

　　这样，能够给我们找到一个证据的思路。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和

清华大学的白重恩教授，试图找到这个证据。我们比较了2002年中国和印度的第三产业。中国服务业很差的时候，我们通常拿印度做反例，因为他们很高。

　　第一是整体差距。印度51%，中国34%，这是2002年可比的数据，差别是16.4%，非常大。有意思的是，差在哪里呢？我们知道，中国的服务业很多方面很落后，比如金融、软件，这些确实能够反映在里面。但是，让我们非常惊讶的是，差距最大的是批发零售餐饮，净差6.7个百分点。如果我们统计工作做得好，很难想像我们的餐饮业落后于印度这么大。我们可以相信中国的软件不行，我们可以相信中国的金融服务不行，但是很难想像中国的餐饮和零售落了这么多。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中国可能还有很多情况没有统计进去。

　　第二个相差大的是交通运输和仓储。印度有很多方面比中国好，中国也有很多方面比印度好。其中有一条是基础设施，交通运输，也很难想像中国在交通运输上跟印度净差2.6个百分点。

　　上面这两项加起来是9.3个百分点，是将近10%的差距，这两项全解释了。

　　第三是党政机关差3.5个百分点。顺便说一句，这一项很难说明是效率的高低。我们需要政府的作用，但是这里面有一部分是非生产性的，但是太大了以后，它是寻租行业，在一定程度上有寻租现象。服务行业未必是越大越好，因为其中有一部分是寻租行业。

　　这样，我们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这是一个间接的证据，这个来源是我和白重恩教授的对GDP对经济结构的预估。

　　中印第三产业比较显示，中国第三产业的增加值可能被低估。在2004年的经济结构的基础上，对对第三产业，增加10个百分点，或者增加15个百分点，你就会发现，有相当大的调整。比如说如果增加15个百分点，第三产业达到了40%，资本形成率上升44%，能源下降了25%。

　　我并不是在这儿说，我们的估计是正确的，因为还需要很仔细的研究。我们只是说，通过国际的比较，使我们对通常认为天经地义的、自然的事情，多提出一个疑问和思考。也许中国经济结构确实是失调，但是程度有多大，需要在研究中能够得到比较准确的把握。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