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梁小民：2005-2006中国经济十问

　　《新鲁商》记者张炎炎先生传来采访提纲，共十个问题。读毕吓了我一跳，问题之广，难度之深超出了我的能力。但既然已经答应接受采访，只好姑且答之。不要把我的回答作为一个什么权威人物的话，我就好说话了。

　　早在香港丁学良先生提出“国内不超过五个经济学家”之前十年，我就深感，由于自己所受教育的局限，早就不敢再言经济学了。何况过了十年，我的经济学专业水平更不能与 时俱进了。但活着就要观察与思考，这里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交流。——梁小民　　

　　专栏作家/梁小民(

清华大学EMBA特聘教授)

　　《新鲁商》：您如何看待2005年中国的经济形势？此前，四家国际著名投资银行JP摩根、高盛、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和雷曼兄弟，不约而同大幅提高了对中国未来GDP的预测，您如何看待中国GDP的增长？

　　梁小民：2005年总体经济形势是健康的。一是经济增长仍保持了9%以上的高增长率；二是某些部门(如钢铁、房地产等)的局部过热得到了控制；三是中央改革的思路正在落实，如政府职能的转变，国企改革的深化等等，国内外一些人担心的通胀与紧缩都没出现。经济运行正常。国外正是根据今年的增长而调高了对未来GDP增长的预测。曾有人担心经济增长会突然失速或出现通货紧缩，看来近年内(至少在2008年之前)，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但并不能说经济形势一派大好，因为中国经济改革中的许多深层次问题，如国内需求不足，对国外依赖性过大；增长方式转变和以技术进步带动增加；经济的市场化进程；经济增长中污染加剧、资源紧张、贫富分化严重等，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解决这些问题难度相当大，但如果不解决，中国经济前景就令人担忧。我们不要只看到表面的繁荣和稳定，还要关心深层次的问题。

　　《新鲁商》：您如何看待2005年人民币的升值？您认为未来人民币的走向会呈现出哪些特点？

　　梁小民：2005年人民币升值的幅度并不大，对整个经济的影响也不重要，但对一些外向型的中小企业还是有相当影响的。一些纺织品企业利润就只有2-3%，这一升值使它们几乎无利可图。人民币汇率的变动受许多因素的影响，但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外汇储备。我国这些年外汇储备增长相当快，今年的贸易盈余又有1000亿美元。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增大，在我看来，明年的人民币升值也许是不可抗拒的。不过由于我们人民币还不是自由兑换货币，汇率也并未放开，人民币升值应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不会太大，也不会对经济有严重不利影响。为了减缓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应该放慢外汇储备的增速，企业也要有应付汇率波动风险的意识和措施。

　　《新鲁商》：目前中国内地A股市场的股权分置改革已经到了攻坚阶段，您个人如何看待这场改革？

　　梁小民：股权分置从本质上说是国企产权改革的深化。国企进行股份制改造已经有许多年了，但由于过去把股份制作为传统公有制的形式，在改革中强调国家绝对控股。所以，许多已经股份化的国企仍然是国家一股独占或一股独大，股票又分为流通股与非流通股。这些都不是规范的股份制作法。国企这种产权改革的滞后已严重影响到国企的改革与发展。股权分置最终要实现股权多元化和全流通。使国企真正成为股份制企业。当然，这种改革也遇到了许多困难，例如流通股与非流通股的对价问题。但我想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股权分置改革一定要胜利成功。这是国企其他改革的基础。

　　《新鲁商》：此前有消息说，我国养老金个人账户亏空以每年1000亿规模扩大，您怎么看待这一说法？未来中国的个人福利改革将向何处去？

　　梁小民：从计划经济下的单位养老转向市场经济下的社会养老是一个历史性变革。当前养老金个人账户亏空的确存在，是不是每年1000亿元无法肯定，但亏空较大是个事实。其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我国“未富先老”，经济还没有进入发达阶段，人口已经进入老龄化，这就使养老金支出迅速增加。其二是原来的养老金个人账户资金就不足，由于财力有限，也难以有大幅度增加。养老金账户入不敷支是许多国家共同存在的问题，但由于我国处于转型时期，这一问题就更突出了。解决的办法从近期来看是增加资金，包括政府财政增加拨款以及加强对养老基金的征收。从长期来看，在税收上应增加社会保障税这种新税种，专税专用，保证养老金资金来源。同时，还要学会用养老金进行各种投资，让养老金的大钱生小钱。各国在解决这一问题中都有成功的经验，我们应该认真学习，走出养老金个人账户资金不足的困境。

　　《新鲁商》：央企改革是2005年中国经济改革的另一项重要内容，中国首家规范的央企董事会10月份在宝钢集团有限公司成立，9名董事里有5名外部董事，有评论说，国资委对央企董事会的改革思路，明显带有新加坡淡马锡控股公司的痕迹，您如何看待这次改革？您认为今后的国企改革将会有哪些新动向？

　　梁小民：我认为宝钢集团成立规范的董事会是国企改革中一件极有意义的大事。小平同志在20多年前就指出，国企改革要实现“政企分开”，但现在国中“以政代企”、“以政干企”的现象仍然存在。国企并没有成为市场经济中真正独立的法人企业。成立规范的董事会，让企业独立决策，是实现“政企分开”关键的一步。我们经常讲公司治理结构，其实狭义的公司治理结构就是董事会的作用与组成问题。宝钢成立规范的董事会是国企在独立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这也是其他国企改革的方向。

　　《新鲁商》：您如何看待2005年的中国房地产市场？您怎么看待当前的房价？在未来一段时间，您认为中国房地产市场将会向何处去？

　　梁小民：2005年的房地产市场是调整发展的一年。国家宏观调控政策有效纠正了个别地区房地产市场的不正常现象，使房地产行业回归正常。上海一带房价已降下来，北京房价上升也属正常。住房是一种商品，其价格由市场供求决定。由于土地供给有限，房价不可能跌到人人都买得起的地步。居者有其屋，包括租房在内。不可能根据购房者的愿望实现低房价。在任何一个国家，房地产价格从长期看一定是上升的。当然，中国房地产也存在许多问题，如豪华房供大于求，造成闲置，行业运行欠规范等等。这些要在法制、政府调控与市场化之下逐步克服。我相信，近年内中国房地产业仍然会与其他行业一起继续健康发展。

　　《新鲁商》：“十五”期间，山东经济增长呈逐年加速趋势，至今年第三季度结束，山东GDP已经超越江苏，逼近广东，您如何看待山东经济的发展？它的未来走向会有哪些特点？

　　梁小民：在改革开放以来，山东的经济一直在高速增长，不仅GDP已快成为全国第一，而且出现像海尔、海信、双星这样一批优秀的企业。山东经济仍然有相当大的发展潜力。对山东的未来发展，我有几点希望：第一、在巩固发展国有企业的基础上加大民营企业的发展，让民企在山东经济发展中做出更大贡献。第二、作为环渤海经济圈的中心，以制造业为主，一定要实现核心技术的突破，真正以技术进步推动发展。第二、努力建立制造业产业链，并带动其他部门协调发展。第四、山东经济逼近广东，但人民收入与生活水平与广东仍有较大差距。因此，希望山东在继续发展的同时，实现人民生活水平的同步提高。这也应该是山东未来经济的走向。

　　《新鲁商》：对于2006年的中国经济，您认为会有哪些可以预见的特点？增速放缓和通货紧缩是否会成为2006年的主基调？

　　梁小民：经济会继续稳定并较快地增长，增长率也许会略低于今年，但不会低很多(我估计不会低1%以上)。增长会放缓，但不是主基调，通货紧缩应该不会出现。

　　《新鲁商》：您如何看待山东企业家群体？您认为“鲁商”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作为国内多所著名院校的特聘EMBA教授，您如何看待当前中国企业家再教育的现状与发展？

　　梁小民：我想先讲一点鲁商。在中国商帮中，鲁商是兴起较晚的。尽管山东出过管仲这样的理财家，陶朱公也是在山东经商成功的，但由于山东较为富裕，又受儒家重义轻利的影响，在明代后经商者才多起来，到清代才形成鲁商这样的商帮。应该说，逼山东人走上经商之路的是明清两代的自然灾害和战乱。鲁商集中于山东半岛，环胶州湾，包括登州、莱州、青州三地为主，又称胶东帮。清末时，鲁商作为一个商帮衰落。鲁商的特点在于成功地运用了儒家思想，如讲诚信、守规矩、心朴实、藏智慧于大拙之中，并注重乡情。著名的鲁商如北京瑞蚨祥的孟洛川，福山人刘氏与何氏合开的东兴楼饭庄，孙家的便宜坊烤鸭等等，现在山东与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出现了一批在全国，甚至在全世界都有影响的企业家，他们在新时代继承了鲁商的优秀传统，并有所创新。

　　当前许多成功的企业家，包括山东企业家在发展中深感自己不足。因此，走进课堂深造，这正是EMBA发展的背景。我在八个高校为EMBA授课，据记忆这些学校中山东的企业家最少在200人以上。他们的事业心和待人之道，深深感动着我。他们有实践经验、学习EMBA课程就会如虎添翼，做出更大贡献。

　　《新鲁商》：对于即将到来的2006年，您有哪些期望，并有哪些不安？

　　梁小民：期望2006年经济稳定、增长，社会和谐发展，发展中的各种深层次问题逐渐得到解决。必要的是如何使低收入者、弱势群体改变状况，真正能分享经济发展的好处。

　　(本刊记者张炎炎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