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巴事故”频发折射民办教育困局

　　■教育资源配置错位

　　■无序审批导致恶性竞争

　　■民办教育在产业中处于弱势地位

　　本报记者熊薇魏杰方阳麟

　　“在已成为过去的2005年11月里，最最剜割着无数善良市民心房的新闻事件莫过于7岁女孩小溪无辜沦为“黑校巴”轮下的亡魂。尽管校方已表示“承担责任”，生命却已无法挽回，更可怕的是，依然有众多的幼小生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而不自知。

　　今年以来，广东校巴事故频仍，而且在大规模整顿过后不久再次成为千夫所指。我们除了严厉拷问草率导入校巴的学校作为教育者的良心之外，是否还应对有关部门整治校巴行动的有效性提出怀疑？

　　悲剧一再发生已经太多，是时候反省血的教训了！ ”

　　１调查

　　

超载问题一如既往

　　“不超载是绝对不可能的！”11月21日，本刊记者随机采访了3家民办学校，3位校长说的唯一相同的话让记者惊讶不已。

　　华立学校的一位老师甚至向记者抱怨：“我们做了7、8年了，也没有出问题呀。那么多家长把孩子送到我们这里就是对我们的信任。担心是应该的，但是要放心也是应该的。现在天天都搞检查，搞死人了。”据了解，该校约有18辆校巴，多为租用。其中大巴限载49人，但实际坐50-60人，小溪事件前竟坐过70-80人。

　　在自称几乎是全市坐校巴学生最少的东城学校，老师学生们对校巴超载也已经习以为常，“连公共汽车都有超载的时候”。据该校陈校长透露，学校有5辆车，3辆中巴自有，另2辆大巴为租用。其中大巴车龄较大，已有5、6年历史，“超载也有，大概坐50-60人（大巴）”。

　　甚至在记者唯一去到的区一级学校新苗学校，校长说道：“也超载，大概超1-2个。坐校巴每月多交150元，就是这样还亏得一塌糊涂。”

　　同一天，本刊另一名记者来到天河区科技园中英文学校，惊奇地发现校门口张贴了一张名为“敬告家长”的告示，内容大致为因为媒体多次报道校巴事件而加强管理，告示的落款时间是2005年11月18日。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记者看到学生在老师的组织下，有秩序地逐一登上校巴，且每辆校巴上都有老师跟车。然而，正当记者觉得该校校巴管理严格无法对其进行刁难时，突然看到一趟校巴坐位不够，许多学生站在校巴上。

　　第二天，在位于天河区员村二横路的新蕾学校，记者看到学生排队乘坐校巴秩序井然，跟车老师对学生逐一清点。两辆校巴都没有超载，每个学生都坐在坐位上。开车前老师提醒学生不要把手伸到车窗外，还看到开车后老师把正在嬉闹的学生旁边的窗户关闭。但是，该学校的一名学生告诉记者：“班上有坐校巴的同学说过会没有位置坐，有时候一辆校巴上要站十几个人。”但新蕾学校校长对此事坚决否认，他告诉记者，学校校巴从来没有超载过。

　　当天，当记者以家长的身份来到位于员村二横路尾的志才小学询问校巴状况时，校长承诺绝对不会超载。可不久后记者在校门外“蹲点”发现，一辆开往珠江新城方向的校巴超载严重：限乘23人的小巴上，塞进了近40名学生。学生们挤着坐在一起，有的年纪小的学生坐在年龄较大的学生腿上，许多学生还站在车内，车门开关都很勉强。随后，记者从学校保安处了解到，该校共有4辆校巴，都是学校的自

购车。“并不是所有的校巴都超载，要看路线。学校住在珠江新城方向的学生比较多，所以这条线路的校巴会超载，其余的线路则不会，”保安告诉记者。

　　报废车上路险象环生

　　11月24日，天河区天平架天某小学的操场上，停放着2部19座的校巴，离该小学大门最近的这辆车牌号为6R023的校巴，仅仅用胶带纸固定几近脱落的左转向灯，从校巴的车外表及已经很“疲惫”的车况来判断，这两辆车离报废的日期已经屈指可数了。准备上车的学生已经在车门前已经排成一列，每一列都有接近30个学生，随着车门打开，学生们蜂拥而上，由于只有19个座位，部分抢不到先机的同学只能在过道里站着。尽管在准备开车的时候司机走到车前，弯下腰，检查了车底盘，但这依然无法让人放心，因为转向灯随时会在高速行使中突然脱落……

　　该小学校巴所存在的问题，仅仅是目前“问题校巴”的冰山一角，记者走访了天河区多家民办小学，发现超载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而且绝大多数的校巴从车况判断，都是车龄在10年以上的旧款车，而且约有1/3是车辆前挡风玻璃没有绿色扇面状校巴专用标识的。

　　比报废车上路更恶劣的是，竟然还有学校聘请没有驾驶证的司机给学生开车。交警部门人士告诉记者，目前广州市民办校的校巴“校巴”估计将超过1600台，其中将约有1/3为非法营运，由于车辆具有机动性大的特征，而导致在执法难度加大很难一次性整理秩序，而警方“资源”又是有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制定相关的管理措施在源头上加强对车辆管制。

　　２溯源

　　一笔校巴运营帐

　　既然超载现象如此严重，为何依旧屡禁不止？在采访中，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民办学校校长以校方租车作为前提算的一笔校巴运营帐，为记者解开了疑团。

　　租用中巴作为校车，一天两次的租车费用大概一共要200元左右。以限乘25人为标准计算的话，每个学生每天乘坐校巴的费用需要8元。如以每个月22天，每学期4.5个月的上课时间计算，每个学生每月所需费用为176元，每学期近800元。

　　租用大巴作为校车，一天两次的租车费用大概一共要300元左右。以限乘50人为标准计算的话，每个学生每天乘坐校巴的费用需要6元。如以每个月22天，每学期4.5个月的上课时间计算，每个学生每月所需费用为132元，每学期近600元。

　　这位校长告诉记者，广州市各个民办学校校巴的收费各有不同，有部分学校校巴免费提供，也有的学校校巴按路程远近确定收费与否。据他了解，广州市民办学校校巴收费的最高标准大约是每月70元，而一般学校收费价格大都定在每学期150元上下。他说，就算按照每月70元的标准收费，如果不超载的话，学校在每个需要乘坐校巴的学生身上每月要贴补60至100元，几百名学生一个学期累计下来，是相当大一笔支出。

　　“为了减少成本，只能采取超载的办法。”他还说，“即便是超载，也不能解决问题，超载人数达到一倍都还是要赔钱的，只不过亏得少一些罢了。”民办学校在校巴方面花费的成本还是相当高的，现在所有民办学校在校巴经营方面几乎都是赔本的，老板只能把学费里挣的钱拿来贴补校巴的损失。

　　这位校长还说，相对于自购车来说，租车作为校巴的成本还相对要低一些。

　　无序审批导致恶性竞争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广州市有许多民办学校之间距离十分近，而这些学校之间却又开辟了相同的校巴路线，造成了教育资源的重复与浪费。

　　以天河区为例：位于员村二横路的新蕾学校和志才小学之间距离走路不过5分钟；位于棠下的华立学校、东成学校之间距离只有一站路；而在天平架狭小的地域内，分布着东风小学、新蕾五星学校、天宏小学等多家民办小学。其中，东风小学与新蕾五星学校之间距离只有数百米。而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在东圃车陂一带民办学校更加密集，十公里范围内开办了十几家民办学校，也有的地方学校与学校之间距离十分近，几乎是前门对后门。而南方电视台也曾经报道过，在白云区的棠景街，民办学校密集，一条街道上开办了11间合法的民办学校。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民办学校校长对记者说，关于民办学校的审批问题，目前国家没有统一、具体的规定。能不能开办学校，在什么地方开办学校基本上是由教育局、教委等主管部门说了算。具体操作一般由主管部门人为把握，人为把握又容易受到人为因素的影响。在这样的审批规划下，有些需要建学校的地方没有学校，而学校已经饱和的地方学校还在增加。

　　这位校长认为，在同一地域民办学校审批过多无论是对于学校发展还是学生教育都是不利的。首先，学校聚集密度过大造成教育资源的重复和浪费。多家学校分割周围生源，使得学校需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生源，校巴线路也就越来越长。其次，学校过于集中导致恶性竞争。民办学校的学生家长许多都是外来工，文化素质不高，他们中间很多人把收费作为挑选学校的首选问题，对于教育质量等其他条件考虑得较少。这样就促使学校之间降价争取生源，这种不计成本的降价必然会导致教学质量的下降。

　　３争锋

　　校巴是民校生源的保证

　　既然校巴运营消耗相当的办学成本，能不能采取取消校巴或者提高校巴收费的方法来降低成本呢？一位民办学校的老师告诉记者，这种方法完全行不通，校巴是民办学校生源的保证。

　　这位老师说，民办学校招生方式和公办学校大有不同。公办学校生源稳定，学生是按地段就近入学就读，不需要开设校巴。而民办学校没有固定生源，学生多是外来人口的子女，居住分散，校巴是他们选择学校时考虑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所以校巴是学校助吸纳学生的一个重要手段。取消校巴就意味着民办学校放弃了学校附近地段以外是生源。

　　采用提高校巴收费的方法来减少亏损也不大可能，民办学校学生家庭大多不富裕，校巴的价格对家长的选择是有影响的，甚至有的学生家长选择学校只看费用。现在民办学校越来越多，有的地方相同地段就有多家民办学校，各学校之间的竞争也相当激烈，校巴高收费只会把学生推向别的学校。

　　急功近利将淘汰

　　广州新都民办小学杨校长告诉记者，学校相关辅助设施的逐渐完善及校巴“门槛”能否逐渐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校“老板”的经营理念。

　　据介绍，目前从事投资民办学校的“老板”主要有两类人，一类是以赢利为目的的民校，这类学校的目的主要是以实现利润最大化为主导，并且随时会根据赢利状况不理想而考虑“转手”。这类学校在相关设施建设上投入将是比较有限的，例如，校巴这样的辅助设施上的开支，除非有关部门出台硬性规定，不然不会主动地增加开支。

　　而另外一种则是将学校作为一个永久事业来做的“老板”这一类型的人主要则考虑得比较长远，愿意发挥“企业公民”的角色对社会负责，也比较注重口碑和形象，希望建立长远的良性发展模式。为了增加竞争力，这一类的学校在老师培训上的支出较多、老师相关福利条件较好，也愿意斥资增加车辆，减少超载现象。

　　“一个民办学校的核心竞争力，在于一个学校是否拥有良好的声誉，办学是否‘真挚’，管理是否规范，”“随着竞争的日趋激烈，现在这个行业正在经历发展的‘瓶颈期’，拥有正确经营理念的学校将会逐渐取得长足发展，急功近利的学校将会在未来几年逐渐被淘汰出局。”杨校长告诉记者。

　　４求解

　　烫手山芋谁来接？

　　对此，天河教育局副局长王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告诉记者，在审批民办学校上也有资源配置的考虑，一个地区如果太密集了就不审批了。从9月份到现在，天河区便一家都没有多批了。“觉得现在这些民办学校能办好就不错了。但是没有一个标准说多少公里内有多少家，比较灵活，视地区而定。外来人口密集的地方可能就多一点。”王局长告诉记者。据介绍，东圃、车陂、天平架周边、及南方

医院周边地区由于外来人口本来就比较密集一些，因此学校也就多一些。

　　王芹对记者说，校巴管理应该是个系统工程，要各个部门一起协作来做好。教育部门不是执法部门，只能在行政上要求学校怎么做，只能教育引导，不能处罚。车上路要由交警来管理的。所以需要多方协调，共同做好。

　　“政府出面开通学生专线的，也有考虑过。但关键是政府能不能出这个资，这也相当于福利性质。其实很多民办学校校车收费都很低，如果他收费提高了，也就不用租有问题的车，请有问题的司机了。但是家长很多都是外来工，可能承受不了这笔费用。我们的民办学校跟国外不同，国外的很多私立学校都办得很好，很有影响力，信誉好。但是我们的民办学校还比较弱，处在弱势地位。”

　　(实习生/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