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去湖北旅游,曾登上位于武昌黄鹤山顶的黄鹤楼。在乍见黄鹤楼时,第一个萌生的感觉是失望,一种轻轻淡淡的微痛,继之横弥于胸臆。
很难说明那种无言的失落感,久久萦绕心灵,沾满诗意仙气的黄鹤楼,竟是这般地不如人意,在阳光下绽放的令人不忍多看的俗气,一下子砸碎了久积心中的幻象,只觉诗意顿消,美感全无。
落寞中,我还是一步步走上去,渴望在凭栏远眺中,感受一下唐代诗人崔颢的心境,看看能不能让自己进入那首千古名诗的意境中。
爬到第四层,视线豁然开朗,从楼上眺望汉阳城、鹦鹉洲,只见一片烟雾蔼蔼,极目所尽,房舍、树木,竟昏朦不可辨,呈现出如梦似幻的迷离感。望着望着,沉寂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及,突然激动起来。不自觉地,我低声念着那首连李白都很为称赞的名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念着念着,我忽然明白起来。明白了登楼远眺时的苍茫,明白感叹岁月不再,古人不可见之憾恨,明白了登高楼而自觉渺小的谦和,也明白了人生无常,世事茫茫,以及,明白了望断乡关的惆怅。
这惆怅,这触动,这感怀,或许不一定是完全出于对故乡———那个居住的地方的思念。这乡愁,也未必尽出于回家的渴望,而是一种对生命、对心灵内在故乡的呐喊,一种回归自我的呼求。
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原来潜存于诗人内心深处的乡愁,是一种生命的惆怅,一种因宇宙浩瀚而对生命不确定感的无奈。千百年来,多少文人笔下的“故乡”,在深层意义上指的并不是土地的某一个地点,某一片土地,而是“心灵的故乡”。领悟了这一层,再看黄鹤楼,在心境上自是宽容了许多。
阳光下,改建后古意全失的黄鹤楼,俗丽依旧,但是,那外在的形体在此刻已不重要了,因为我深深知道,建筑物本身是没有生命的,充其量只提供一处景点,是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审美观,赋予它不同的生命。
《市场报》 (2005年11月16日 第十版)
作者:利芬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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