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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新才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大胆而冒险的尝试，或许就此改变了中国农村养老保险的方向。
郭新才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呼图壁县农保办主任，他将农民的1000多万元参保金，用养老保险证质押的方式再反贷给农民，收取贷款利息，以此确保农民养老保险金的保值增值。
这一尝试得到了一些政府官员、学者、从事农保工作者的高度评价。
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农村社会保险司司长赵殿国评价说，多年来在国家政策跟不上的情况下，呼图壁县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工作克服重重困难，走出了一条很有学术价值的农村社保运作机制之路。
“当时也没有政策，动用农保金是个禁区，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地做，整天也是提心吊胆的。”郭主任回想几年前的情景，心情并不轻松。“那也是被逼上梁山了。路总得有人走，河总得有人趟。”
最大风险是农保金无法保值增值
1995年呼图壁县开始实施农村养老保险，农民热情高涨，两年时间里，仅有5万农村人口的呼图壁县就有10089人投保，参保资金高达1478万元。可好景不长，因银行利率一再下调，保险金靠吃银行和国债利息保值增值的空间越来越小。
按现行的制度设计，农保金只能存在银行里和购买国债。而这需要面对两个风险，一是银行本身；另一个是银行资金运作衍生的问题。据了解，自农保推行以来，新疆共收缴农保金6000多万元，其中与银行发生争执并对簿公堂的近两千万元，有些无法收回。
“许多年后，农民领不到养老金咋办？这1000多万元保险金就像个炸药包，随时有引爆的可能，将会直接影响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信誉。”郭新才深知问题的严重性。
农民是讲实际的，当他们算出投保金放到银行里也增不了值时，纷纷退保。到1998年初，全县参保人一下子减少了两千人，而且还有继续减少的趋势。
“必须想个办法。”搞农保以来，郭新才一直思考着农保金的保值增值问题。但他十分清楚在现有的农保金管理制度下，很多政策的禁区和雷区是不可触的。经过思考，郭新才得出结论：既不违反政策，又要让保险金增值，惟一的办法是质押保险证贷款增值。
本着对参保农民和保险金高度负责的态度，郭新才打算冒这个险。
1998年春天，农耕时节，农民急需资金，郭新才选择了大丰镇和五工台镇几个条件比较好的村，开始了保险证质押贷款的小范围试点。
保险证质押贷款手续简单，只要被保险人持本人或借他人的保险证到县农保办办理贷款手续就可以，贷款额上限是保险证面额的50％，期限一般为半年到3年，利率与银行同期基准利率相同。贷款一年以上的当年结清利息，逾期的按银行罚息标准罚息，月利率为9‰至12‰。贷款人除了质押保险证，还要和农保办签订贷款协议，当遇贷款人无法归还贷款时，农保办可以用被质押的保险余款核销顶账。
农保办没有对贷款人加以限制，不论是否参加养老保险，只要持保险证都可以贷款，但却对贷款的用途做了限制，只用于发展生产、子女教育、基本医疗等事项。
大丰镇高桥村村民何正智成为第一位用养老保险证贷款的农民。1998年7月29日，他用自家的两个养老保险证和借来的3个证，共贷了4500元，月息为7．665‰，逾期罚息为15‰，贷款期限4个月。他用这些钱购买了生产资料。虽然一年后他才还上这笔款，缴了罚息，但这笔钱在当时犹如雪中送炭。
这一快捷简便灵活的贷款方式立马得到了农民的欢迎。
既能养老又能解急，死钱变成了活钱
呼图壁县农保办的做法惊动了金融管理部门。
农村社保部门不是金融机构，没有权力直接与保险人发生金融关系。农保办的做法属违规行为，应罚款1万元，并立即停止贷款行为。
郭新才在诚心接受罚款和处理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试验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农民欢迎和支持而感到兴奋。近一年的试验告诉他，这条路走对了，他们把本已死了的农保金盘活了。现在需要的就是得到政策上的支持。
罚款交了，试验没停。郭新才算了笔账，1000多万元按当年的银行贷款利率7．665‰贷出去，一年就有70多万元利息收益，而如果这些钱放在银行里，按银行此时1．98％的存款利率，利息收益要少得多。
郭新才说：就算贷出去的款有些损失，但这个损失要比将钱放在银行不增值的损失小得多。从农民利益考虑，还是划算的。
农保办及时与银行沟通，达成委托协议，规范放款方式。2001年农保办与县农村信用联社和几家商业银行正式签订了《农保基金委托贷款协议书》，通过信用联社将农保基金贷给持保险证质押贷款的农民。银行和信用社每年提取利息收入的1．5％作为手续费。
从此，质押保险证贷款从地下走到地上，并置于金融机构的监管之下，成为继银行和信用社外，又一个可以发放信贷的机构。农民成为这一新贷款渠道的直接受益者。
9年前该县二十里店镇宁州户村袁振平老人花了1万元，参加了养老保险，现在他每年可以领到1548元养老金，他已连续领了5年。
十四户村的二队村民周石河1996年和爱人各买了两千元养老保险。他家一直打算买两头奶牛，想去银行贷款，但“五户联保”等要求和手续让他们望而却步。“找好几个人去担保，太难了，也不好意思张口。”这个养牛的想法一拖就是几年。
有了质押保险证贷款，周石河一次借了6个保险证，加上自家的两个证，他一共贷了1．6万元，用1万元买了头奶牛，6000元买了头小牛。一个月卖牛奶可收入1000多元。而小牛再过一年多也可以产奶。周石河算了一下，用不了两年，他就可以连本带利还清贷款。
“我们这笔钱保了险，又可以带来生产效益，真是种一颗种，收几个瓜啊。”周石河说。
据郭新才介绍，自1998年全国暂停农村养老保险项目至今，他们再没有吸收新的参保农民。
从今年起，贷款办法有了新规定，为了今后能更多地吸引农民参保，新规定只有参加了农保的农民才有权持保险证贷款，但贷款使用范围不再做任何限定，贷款人可根据需要自行确定，而贷款金额也由过去只准借保险证面额的50％提高到90％。利率则与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相同。
从1998年质押保险证贷款项目启动至2004年底，全县有1252户3756人用保险证质押贷款，占全县参保人数的43．37％；累计贷款金额为603．3万元，占农民参保资金总量的47．89％。
7年间，1260万元保险金变成了2100万元，农保基金收益率759．41万元，年平均利息收入突破100万元。
郭新才告诉记者，贷款中还有相当部分是贷给了县财政。他认为这是一举多得，既缓解了地方财政资金不足的问题，又找到了保值增值的另一条途径。
据了解，以保险证质押贷款的农民的还款率一直保持在99％以上，全县没有出现一户质押保险证被银行核销顶账的事情。
呼图壁县农村社保已不是简单的养老
“保险证质押贷款项目”吸引了各方面的关注，学术界称其为“呼图壁模式”。很多专家称此模式可能是破解中国农村养老保险困局的出路。
据了解，目前我国农村养老保险在制度设计上，选择了“以个人缴费为主，集体补助为辅，国家给予政策扶持”的三方责任分担机制和个人账户基金储备积累的制度模式。基金以县为基本平衡核算单位，按照国家规定运营，目前主要是存入银行和购买国债。参保人达到规定年龄时，根据其个人账户基金积累总额和保险计算办法确定金额领取标准，按月发放养老金。
这一制度从1991年开始，在全国有条件的地方推行，基本形成了一套适合农村特点的养老保险制度。但一些专家称，目前适应个人账户储蓄积累模式的市场化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仍是以管理统筹资金的方式管个人账户和资金。不仅面临着保值增值的压力，还面临巨大的浪费风险。
农村社会养老保险保值增值的途径过窄是这一制度的最大瓶颈。这已是专家学者的共识。
1997年，农村养老保险走入保值增值困境，很多地区暂停了农保。人们在寻找破解这个困局的出路。
“呼图壁模式”的出现后，专家学者纷至沓来，考察调研。中国社科院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杨团说：呼图壁县的农村社保工作已不是简单的养老。我们找了5年才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中科院政策研究中心张时飞博士调查后认为，呼图壁县的做法突破了现行农保制度设计的局限，引入了资产建设的要素，把农民个人账户单一的养老功能转变为具有综合功能的发展账户。在确保实现养老功能的同时，鼓励农民把个人账户上的资金投资于他们的当前急需的教育、医疗和创收活动。
近日，郭新才和农保办为了做实“质押保险证贷款”项目，进一步完善各项制度，起草了一份《呼图壁县农村社会保险工作方案》提交给县政府，希望重新启动已暂停了8年的农民投保业务，让全县所有农民都参加到农保中来。
作者：本报记者 刘冰 李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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