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如果你不喜欢这部电影,你可以走出影院,寻找一个满足胃口的地方,不过,我希望那些走出影院的人能够抽出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生活的脉络,你会发现,悲喜本在一线之间
□ 海刀客
这两天,几个朋友小聚了一把,地点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不过从窗口就能看到黄浦江那道标志性的弧线。也许是情景过于相似,我们很自然地就聊到了伍迪·艾伦的新片《双生美莲达》。
一个生命的响指
刚刚从一场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的K,对这部影片感触更深。
“什么是喜剧?什么是悲剧?我看所谓喜剧,无非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K套用女权作家安吉拉·卡特这句貌似深刻的论断,无非是抒发一下他此刻的心境而已。不过,这倒也切中了《双生美莲达》这部影片的本义。
在这部被评论界一致视为伍迪·艾伦近十年之最佳的影片中,伍迪·艾伦讲述了一个名叫美莲达的女人的两种不同命运,并由此尝试探讨人生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这样一个重大命题。然而,一如伍迪·艾伦惯常的揶揄风格,对任何试图给予这个问题一个明确答案的企图,伍迪·艾伦都予以了辛辣的讽刺。
就像我们在酒吧里的闲谈,影片开头,剧作家西和一帮朋友在曼哈顿的一家中国餐馆高谈阔论,争论着悲惨和幽默的本性,西逐渐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一条细小的分界线,并决定用两个故事来证明自己的想法,于是,两个故事的主角美莲达出场了。
美莲达是个有两个孩子的有夫之妇,她与一个摄影师发生了婚外恋,其夫发现后和她离婚并夺走了孩子的抚养权,她想与摄影师开始新的生活,却发现对方另有女友,新的打击使她彻底丧失理智,并在近乎疯狂的情绪下失手杀了摄影师。法院经过心理测试后,发现美莲达的精神已经处于分裂状态,需要休养。释放后的她失去了探望两个孩子的权利。之后,故事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首先出现的悲剧版本里,沮丧的美莲达自杀未遂,成天抱怨连天。眼泪不断的她搬入朋友家中居住,又被当成不速之客,因为她的朋友也处在不幸的婚姻中。
而在喜剧版本中,美莲达却懂得随遇而安,穿色彩明快的衣服,享受画廊里的新工作,接受别人善意的邀请,愿意尝试不同的体验,甚至可以在街上弹钢琴,快活的情绪感染着他人。当然,她也有失望,也有嫉妒和孤独,可她总是善待自己、善待生活,于是最终也被生活善待。
作为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伍迪·艾伦真正试图在影片中诠释的是这样一个观点:生活是短暂的,谁也无法预测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享受生活,享受爱情。响指过后,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悲喜本在一线之间
M是伍迪·艾伦的超级fans。我们一直笑她,一把年纪了,还生活在别人的陷阱中。M从来不以此为意,《双生美莲达》的推出则让M彻底扬眉吐气。
自1995年前后推出《百老汇上空的子弹》和《非强力春药》后,近10年来,伍迪·艾伦的作品一直没有给人带来一如既往的深刻印象,此部《双生美莲达》则被多数影评人士视为他的回归之作。影片重现了伍迪·艾伦消失已久的风格和特点,可以说是他最近10年最棒的影片。
实际上,情节复杂的爱情喜剧一向是伍迪·艾伦的拿手好戏。电影仍在向我们诉说情感的脆弱、婚姻的不忠、嬗变的爱情和无能的沟通。影片的剧本和拍摄凝聚了伍迪·艾伦多年以来的思想积累,素材来源于纽约社会的中产阶级家庭日趋复杂的情感生活。
伍迪·艾伦已年近70,在这部影片中,他只是更多地想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和命运的达观,因此也有评论认为,这部影片标志着伍迪·艾伦创作力的衰退,影片缺乏艺术上的突破,只是延续了伍迪·艾伦一贯的风格,而伍迪·艾伦的幽默已经有些过时了,同时在某种讨巧的叙述策略背后,伍迪·艾伦已经丧失了最初那种表现生活的质感和批判现实的力度。
不过,所有上述评价,对一个70岁的老人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伍迪·艾伦真正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纽约著名影评人宝琳·凯尔说,伍迪·艾伦的电影从80年代末开始就成为治疗自己人生症状的良方。实际上,伍迪·艾伦的确在自己所有的电影中,都在向观众吐露自己的困惑、怯懦、烦恼和忧怨,自嘲的同时也消解了精神和文化上的自我质疑。
对于这部最新的电影,伍迪·艾伦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部电影,你可以走出影院,寻找一个满足胃口的地方,不过,我希望那些走出影院的人能够抽出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生活的脉络,你会发现,悲喜本在一线之间。
假想美莲达
在众多对这部影片的批评之中,一个最常见的声音是,影片在悲剧与喜剧的构成方面有些失衡,喜剧线索明显优于悲剧线索,也就是说悲剧部分的感染力远不如喜剧部分。
对此,K却提出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电影最有感染力的部分恰恰是悲剧部分,而在我看来,悲剧美莲达的魅力也远远大于喜剧美莲达。”
“这也太顾影自怜了吧?”我们齐声问。
“绝对不是。”K摆了摆手,貌似严肃,“我之所以作出这样的论断,是因为悲剧部分的最后结局留下了一丝悬念,这才真正表现出了一种艾伦似的智慧——那个悲剧美莲达和黑人钢琴师的爱情究竟何去何从,得由观者自己思量,艾伦藐视任何道貌岸然的诠释,而喜剧美莲达最终不过是一出庸俗的肥皂剧。”
K的观点深得M的赞许,在连声附和之余,M提议我们不妨一起来设想这个悲剧美莲达的最终结局。
当然,这样的假想不可能有统一的答案,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作出了分析。公认的最标准的结局是:出于怜悯,黑人钢琴师与美莲达重新走到了一齐,作为美莲达的朋友,劳瑞尔被迫离开这个黑人钢琴师,重新回到了自己丈夫身边。当然,这也是一个最中国化的结局,相信伍迪·艾伦听到这样的答案,也只会一笑了之。
我的电影就像中国菜
□ 黄振伟
“世界上的人似乎分为两种:好人和坏人。好人睡得更好;而醒着的时候,坏人似乎过得开心得多。”如果按照伍迪·艾伦的这种说法,他自己则既不属于好人,也不属于坏人。因为他经常失眠,在生活里过得也不是太开心。他从不轻易与人说话,从不坐电梯,从不进隧道,连早餐放进玉米片里的香蕉,都要切成七段才行。
在他自导自演的电影中不断出现他罹患各种恐惧症,躺在心理医师的沙发上喃喃自语的画面,实际上是他真实生活的一种反映。
如果没有电影,伍迪·艾伦也许只是个漫步于纽约街头的一个神经质的老头。正是因为有了电影,让瞧不起好莱坞的欧洲人,觉得他是最有文化的美国电影人,他甚至被誉为卓别林之后最杰出的喜剧天才。
他从15岁就开始给报纸编写俏皮文章,给专栏作家当幽默枪手,给广播电台提供广告中的搞笑桥段。整个五十年代,他都以自己的搞笑天才为电视节目编写脚本。当他成为一个喜剧演员时,他在格林威治村的小酒馆、夜总会和小剧场里演出,很得观众喜爱。
六十年代初,由他编剧、主演的舞台剧《再弹一遍,萨姆》取得巨大成功,在百老汇上演时轰动一时。舞台剧的成功使很多电影商人纷纷对这个满脑子精灵古怪想法的犹太小子发出邀请,于是伍迪·艾伦正式开始了电影生涯。
从影以来,伍迪·艾伦几乎以一年一部的高产速度拍电影,三十多年来从不间歇。他拍的所有电影都有个“标签”,那就是伍迪·艾伦的幽默。电影故事总是发生在纽约,主题总是性、死亡、道德。他在电影里模仿经典、挖苦知识分子、颠覆传统价值。他的独门绝技是在夸张的嘲讽与尖刻的批判里,不时涌动出千丝万缕的无奈与伤感。
就像提起希区柯克,人们就会想到悬念;而提到伍迪·艾伦,人们则会想到喜剧,而且是纽约知识分子风格的喜剧。以至于有观众抗议他,你拍的东西怎么都一样啊。伍迪·艾伦则自嘲道:“我的电影就像中国菜,虽然上了100多个不同的盘子,但归根结底还是中国菜。”
他的电影几乎很少有卖座的纪录,票房上千万美元的影片寥寥无几,但是却从不缺少大牌票房明星的出演,也不乏电影奖项的认可。1976年《安妮·霍尔》成为奥斯卡的大赢家,改变了观众对喜剧片不登大雅之堂的偏见。至今,他获得了17次奥斯卡奖的编剧、导演和演员提名以及3个奥斯卡小金人。
法国人比美国人还喜欢伍迪·艾伦,可他却说:“也许是因为我戴眼镜,而他们觉得戴眼镜的就是知识分子。”不过,比起戴眼镜来,伍迪·艾伦写的一手漂亮文章也许更能证明他是个知识分子。
他的文章和他的电影表现出同样的气质——反讽、插科打诨、不动声色的批判和纽约知识分子的自嘲。他的文章信手写来,从大学教授、林肯、毕加索到吸血鬼,天南海北,逮着谁写谁,而且必写得淋漓尽致。30岁之后,伍迪·艾伦选择了电影,世界上从此少了个会说笑话的作家,而多了个会说笑话的电影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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