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家在乡间,环抱庭院的是几棵参天的巨树,印象中大概是梧桐和刺槐。那纵横交错的树干枝桠,天然地就成了鸟儿们的乐园。每到拂晓,睡意尚懵懂的我,总会被骤然响起的第一阵清脆的鸟啼吵醒。而后,细碎的鸟语遍地开花,开始此呼彼应,喧闹不止。而一天中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伏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倾听小鸟唱歌。
长大以后,受着命运的驱策,我由乡野置身于都市。在钢筋混凝土密集的“丛林”里
,我消磨掉自己的一段青春。我知道,这“青春”多少是带一点点灰色调的,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明朗、纯净———就像曾经多么熟悉的大自然的天籁,在这滚滚嘈杂的市声里,最终也只能被耚没,并消逝掉影子。都市的繁华愈演愈烈,在这广漠的天空底下,偶尔我也能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同样让我心动。
就像我初次听到的,那由一串铁敲打奏出的声音。
记得是冬天里最冷的一个早晨,因为要上早班,我把自己全副武装地裹在大衣、围巾和手套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匆匆步出家门。街上行人寥落,只有早点铺开着门,零星传出人的话语———除此之外,满耳都是风声。很突然地,一阵“铛铛铛铛”的声音,尖锐而又单调地随风袭来,刺激着我的耳膜,也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我好奇地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角正走来一个人,响声就是从他那里发出的。
等到快到跟前时,我看到他右肩挑着一个长条凳,凳上栓着磨刀的工具;空着的左手上,正提着一大串锈黑的铁。这是个面容苍老的手艺人,光着头、没有戴手套;脸和双手在北风里冻得通红。为了生存,他独自在这冷寒的早晨,一路走,一路敲响手中的铁。于是,就有断断续续单调而尖锐的声音,在风里消散。
就当老人擦身而过时,我的脑海里忽然迸出一句诗人的话来——“贫穷,听听风声也是好的!”——倘若是在这样清冷的早晨,听到风里面裹夹着铁的声音,怕是连诗人的心也未必轻松吧。它不是天籁,然而同样触及灵魂,让我感受到世间生命一点真实的声音。
《市场报》 (2005年07月13日 第十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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