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美国不断地对中国政府施加压力,不仅要求人民币升值,而且还要求中国政府从根本上改变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变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度为脱离美元的浮动汇率制度。于是,关于人民币汇率究竟应当采取怎样的定价制度问题又开始引起广泛的争论。

    为了对这个问题取得比较准确的看法,首先有必要来分析一下当 今世界的货币体系。与所有的要素市场或商品市场不同,世界货币体系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由竞争或者垄断竞争的市场体系。在黄金作为货币本位的时候,人们所面对的是一种黄金霸权体系,包括19世纪英镑时代的货币体系以及美元与黄金直接挂钩时期的布雷顿体系。随着美元与黄金脱钩,布雷顿体系走向瓦解。然而,在人们所谓的"后布雷顿时代",世界货币体系仍然是一种霸权体系。由于美元在事实上充当着世界本位货币的功能,所以尽管美元已经由一种以黄金为担保的货币变为一种管理纸币本位的货币,但世界货币体系的定价权仍然牢牢地控制在美国的手中。如果大家不信,就不妨以发生在2002年前后的美元汇率的调整为例。在2002年以前,美国有关当局一直采取强势美元的政策,所以不管是已经实现货币一体化的欧元,还是作为世界最大外汇储备国家之货币的日元,都不得不相应贬值。可是,到了2002年,当2000年纳斯达克市场股价暴跌、2001年9月11日美国受到恐怖主义袭击以及2002年美国众多大公司爆发财务造假等事件的冲击下,发生了大量国际资本想要撤出美国的情况,美国有关当局随即调整其汇率政策,变2002年以前的强势美元政策为弱势美元政策,借以达到阻止国际资本从美国大量撤离的目的。面对美国汇率政策的这种变化与调整,已经与美元脱钩或者试图与美元进行抗衡的日本与欧元区国家,尽管其经济基本面都非常糟糕,但对于美国的做法却毫无办法,只能听任本地区或者本国货币,也就是欧元与日元相对美元贬值而大幅升值,从而给自己的经济增长带来巨大的冲击。从这样的货币体系和汇率定价格局中,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美元在今天的世界货币体中仍然处于霸权地位,世界货币体系的定价权事实上仍然牢固地掌握在美国的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假如在美国的压力下选择与美元脱钩的汇率形成机制,不管是浮动还是一篮子盯住,都不仅不能获得货币的定价权,相反,只会加强美元对人民币的控制权,就像美国有关当局通过汇率政策的调整来改变欧元与日元的价格一样。所以,我们的结论是,在世界货币体系为一种霸权体系的制度安排下,试图通过改变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来获得人民币汇率的定价权,纯粹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假如我们再把讨论问题的视角转向更加微观的层面上,我们仍然可以发现,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绝无更改的必要。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展开讨论:首先是一个国家的对外开放度与汇率制度的关系。一般而言,当一个国家的对外开放度很高,从而有很多的经济活动部门暴露在汇率风险之下的时候,这个国家选择固定的汇率制度是比较理性的,反之则相反。其次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所处的阶段与汇率制度的关系。根据国际经验,一个国家处在经济起飞阶段时,是需要一种比较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来保证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否则就会像飞机失速而坠落一样,很容易导致金融与经济危机。然而,要保持宏观经济的稳定,在开放经济条件下最为要紧的显然是保持汇率的稳定,一个波动不定的汇率会给微观经济主体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从而造成宏观经济本身的不稳定。对照以上两点,我们不难发现:第一,中国是一个对外开放度很高的国家,我们根本没有必要通过浮动汇率制度来规避外部经济冲击对内部经济的影响,相反,我们需要利用固定汇率制度来减少汇率变动对开放部门的冲击；第二,中国又是一个正好处在经济高速增长和经济起飞时期的国家,中国不能让一种浮动的汇率制度来经常性地扰动和破坏宏观经济环境的稳定性,以免造成经济增长的失速。基于以上两个方面的分析,我们所能得出的结论仍然是:人民币现行的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度不能变。

    为了应付来自于美国的迫使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也有人提出了比较折中的人民币汇率制度的改革方案,那就是变盯住美元的汇率制度为盯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制度。对于这样的调整与改革方案,我们认为也是不可行的,因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几乎所有的微观主体都没有调整其外汇构成并对外汇风险加以交易和规避的能力。微观经济活动主体缺乏这种能力的根源主要不在于它们自身,而是在于中国没有资本项目的开放和发达完善的外汇自由交易市场。所以,在微观市场条件尚不具备的条件下,就仓促地从宏观上去改变现行的汇率制度,将会使得众多的微观经济活动主体面对巨大的汇率风险而无法开展正常的经济活动。换句话说,在盯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制度下,任何宏观上的汇率调整所产生的成本都将会由微观主体来承担,从而迫使它们从市场中退出。

    最后还要指出的是,美国在汇率问题上不断地向中国施压实在是没有道理的。美国已经通过其世界本位货币国家的地位获得了巨大的好处,如铸币税和居民的超额消费等。当美国利用美元世界本位货币这一优势来获得好处时,其他国家其实都在为之支付数量不等的成本。因此,为了保持世界经济的稳定增长和财富的公正分配,事实上最需要进行调整的应当是美国,而不是其他国家。中国已经为世界经济增长作出了贡献,并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成本,我们没有必要在美国的压力下更改我们的汇率制度,继续为美国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