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王聃
周末看电视,是崔永元不愠不火的有关老电影的节目。无由地就牵挂起十几年前的乡下电影来,那一场场被我称作月光电影的东西把记忆扯得又紧又痛。
电影通常会在某个有月亮的夏夜开始。两根长竿,一块方方正正的白布,或田埂上,
或晒谷坪里,银幕就这样支起来。电影的内容一律传统而经典,不外乎《精武门》、《开国大典》、《多瑙河之波》之类较之今日有些老土的影片。黑白图像模糊,带些毛糙,情节也是直来直去,缺乏几分跌宕起伏,但大伙总把目光粘在银幕上,很是投入,大气不出,惟恐漏掉什么镜头。大抵三伏过后,农事皆毕且多月夜,乡下放电影的高潮也就来了。今日李村,明日赵庄,一场接一场煞是热闹。
很久我才悟出,真正把那些厚拙的与电影相关的夜晚切片渗入到自己骨子里的,其实是与那一场场电影相伴的月亮。月悬中天,或圆或缺。放映坪上一束银光悄无声息射向银幕,上面的图案顿时生动起来。银幕上悲欢离合嬉笑怒骂,四里八乡拢来的观众与刚才还东突西窜吆喝卖零食者的嘈杂声渐渐低下去,直至听不到一丝杂音。立于场内某个角落中年幼的我,思绪随银幕上的情节如野马般漫无边际地疾奔开去:或金戈铁马,八千里路云和月;或异国神游,马蹄声声,踏破黄沙与古道;或侠义江湖行,刀出非我心………直至依偎着父母倦倦睡去,醒来已是翌日清晨身在自家炕头。我一直无法忘却月辉下电影坪中那种令人心悸的错觉,这是我在离开村庄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邂逅的,以至到现在我都固执地把它们命名为月光电影。
很多年没有看过乡下的电影了。现在居住的这座城市的几家大影院我也去过几次,但那多半空荡荡的座位与四处激情相拥的年轻男女常令我感到压抑与郁闷,我知道那是少了某些东西的缘故。偶尔有月亮的夜晚,我还是喜欢站在窗前,那些熟悉的生活片断仿佛依旧只在咫尺,我伸手就可掬窗外三米之外的月光与月辉下同样触手可及的月光电影。我用二十年的时间完成了由乡下小子到物质凶猛的都市中的一员的移位,可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难以作别月光电影这些虽简单但曾见证我最初成长的东西——它们尽管安睡在那些远逝的痕迹里,可总会在某个有月的夤夜醒来,延续甜蜜、轻松抑或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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