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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翰轩
夜色之中，人迹混杂。“去哪？跟我走，我这儿的票便宜！”
“您不用往里走了，车站早下班了，我这有车，您去哪儿？”
“您包车吗？很便宜的！”
“喂，您过来一下，您过来一下。您听我说，他那车不能坐，他不上高速，您看我那车，哎……您别走啊，钱好商量！哎……”男人们嘴上叼着烟，堵在浙江温岭市泽国镇车站门口，叫喊着，拉客抢生意，像在打架。
“麻烦请问您，要去石塘镇现在还有车吗？”父亲不敢相信那些人的话，于是走到一家店铺，向店铺老板询问。
“你们要去石塘啊！那地方晚上可冷，你们还不如先在这儿住下来，明早再赶过去。”
“我们赶时间呀，今晚要是能过去不是会省很多时间吗？”
“那你们不如今晚去温岭，早上再从温岭去石塘就方便多了。”
“您的意思是今晚住在温岭最好？”
“对，那石塘靠海，听您的口音像是从北方来的吧，你们肯定受不了，而且这么晚了，到石塘去也不一定有地方住。”
“现在还有去温岭的车吗？”
“有，那边有车，很便宜的，一个人5元。包车就不划算了。”
“麻烦您啦！”谢过老板，父亲刚要转身，那人便又急忙叫住了我们：
“您们小心包！”
“这里偷盗很严重吗？”
“这地方小偷可猖狂了，而且都是一些新疆的小孩在街上偷。我在这儿做生意，见的太多了。”
烟花绚烂了整个夜空，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
“妈妈，这是我们第一次不在家里过春节吧！”
“孩子，你有什么心事吗？想家了吧？”
“妈妈，春节一定是合家团聚，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时候吧！”
“对啊！老百姓一年都在盼着这一天呢！”
望着瞬间燃尽的烟火，喜悦也稍纵即逝。
“温岭的宾馆还真气派呢！酒吧也很疯狂！”
站在宾馆大堂内，隔壁酒吧传来的狂放音乐与一楼客房内传出的高分贝舞曲声连成一片，轰炸着耳膜。不时有三三两两衣着气派得体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走了进来。女人脸上一片红晕，男人眼神有些涣散。
“服务员怎么说？”母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人家说房间早都住满了，这几天住房最困难！”
“你没问问为什么？”
“咳，这还用问，都是出来旅游的。”
“这大过节的，还有人跟咱们这么前卫，不在家过节，出门远行？”
“现在生活都好了，老百姓都不愿待在家里了，你没听电视里说吗？今年春节旅游收入又将创新高呢！”
“今天不会没地方住吧？”母亲似乎是被父亲的话吓到了。
“那边不是有个蹬三轮的吗？咱们过去问问？”
路边停着几辆三轮车，除了一位老爷子借着路灯坐在车里看着报纸，其他车夫都躲进车篷里睡熟了。老爷子身板硬朗，脚踩一双破雨鞋。
“老爷子，向你打听个事，这几天来你们温岭旅游的人很多吗？”
“没什么人来旅游的。”
“那为什么这里的宾馆都住满了人呢？”
“宾馆里住的都是本地人。”
“本地人？还有这种稀罕事？”
“过节大家都不在家里过了，都到宾馆里去玩了。”
“您知道还有哪家宾馆可以住吗？”
“车站附近的宾馆应该是有的，就是条件差了一点。”
“那没关系，只要有地方住就行。最怕连睡一宿的地方都没有！那您拉我们过去吧。”
“您们是从东北来的客人吧！”
“很近了，北京来的。”
“首都来的啊！”
“这儿的人为什么都不在家过年呢？是当地的风俗吗？”
“现在的人都富裕了，在家过节不够气派，都出来玩。”
“这么说温岭人都很有钱了？”
“算是浙江省比较富裕的市了。”
“温岭人很讲气派吗？”
“大家都包房子，出来请客，那不出来的就会觉得很没面子。”
餐馆里大人们划着拳头，高声叫嚷着，生猛海鲜端上了桌。
宾馆层层灯火辉煌，路上身穿皮毛大衣的女人们笑得放肆。
一辆辆黑色奔驰“嗖”“嗖”从身边驶过，带来了一阵阵凉气，我裹了裹大衣，将身子更蜷缩了些。
拐进一个幽暗的胡同，老大爷在一家小宾馆前停下了车。父母付过钱，进去办理手续。胡同口有两个穿着单薄的乞丐，周身裹着塑料袋睡着了。我从兜里取出几元钱，怕被父母发现，偷偷放在他们身旁，立刻跑开了。几座高楼大厦包围着这深夜有些萧瑟的小巷，我仿佛能够听到，从那里传出的悠扬的舞曲，仿佛能够看到，人们踱着欢快的舞步，品尝着可口的美食……
《市场报》 (2005年03月04日 第二十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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