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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张向永 郝涛
原本红红火火的企业如今一片凋敝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墙角织满蛛网，桌椅落满灰尘，一阵冷风吹进房间，吊扇摇摇晃晃。杨和平是武汉市春绿饲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春绿公司）老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
帕，擦去那块“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牌子上的灰尘。
1月13日，记者在武汉市黄陂区见到他时，春绿公司已停产半年之久。
收购破产企业埋下隐患
杨和平的困境缘于春绿公司对一家破产企业的收购。
据了解，2001年初，黄陂区粮食饲料工业公司由于资不抵债，申请破产；3月，区法院宣告其破产还债；9月，经区国资交易所审核同意对公司资产整体出售。但两年中资产出售未果。2003年6月30日，黄陂区粮食局同意饲料公司破产清算小组报告，在不改变用途，继续生产饲料的原则下，公司以352万元整体出售。在黄陂区领导和有关部门再三鼓励下，春绿公司同意整体收购区饲料公司。
但是，由于嫌352万元的价格太高，杨和平还是有些犹豫。
后来区政府以支持龙头企业发展的名义，同意春绿公司只出资200万元购买，并负责解决剩下152万元的改制缺口。区政府舒炎发副区长还对此作出批示。
杨和平的妻子张翠芬说，“区里开了几次协调会，区人大老主任郭主任、农业局丁局长、畜牧局王局长两次上门做工作，再加上当时承租的厂房合约快到期了，我们才决定买下来。”2003年12月17日，饲料公司破产清算小组与春绿公司签订了资产整体出售协议书，春绿公司当下支付了首笔100万元转让款。接下来，双方办理交易手续。武汉市产权交易所黄陂分所发出《企业土地使用权交易鉴证书》，认为饲料公司改制及交易活动符合国家现行政策、法规，交易活动真实有效。
2004年1月10日，黄陂区法院发出《协助执行通知书》，通知黄陂区国土局将饲料公司的土地使用权过户给春绿公司。1月14日，区国土局副局长王德顺代表区国土局签字同意办理土地过户手续。1月16日，区房产管理局将饲料公司房产过户给春绿公司，发放了《房产证》。
然而，让夫妇俩没想到的是，土地过户手续在区国土局卡壳了。
“当时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哪会想到后来……”杨和平说着，神情黯然。
“优先收购”隐藏利益之争
由于土地过户手续被卡，春绿公司尽管已于2004年1月完成收购工作，但迟迟不能进入饲料公司场地进行生产。
杨和平告诉记者，他多次找国土局请求办理手续，均被对方以种种理由推托。无奈之下，2004年4月26日，春绿公司给区委、区政府打了紧急报告，区长、副区长同时批示要求国土局尽快办理土地过户手续。然而，当张翠芬拿着这个报告找到区国土局时，局长李智文却拿出该局一份4月9日的文件，内容是此地段已规划为住宅用地，不能作为工业用地，且升值潜力明显，政府有优先收购权，上面还有区委书记马小援的批示：政府可以收购，收购后，租赁给春绿，一旦房地产开发“时机成熟”，春绿怎么办？应考虑给春绿一个长治久安的用地。
直到此时，杨和平夫妇才明白国土局卡着不办土地证的原因，“后来我们一打听，这块土已经涨到700多万了。”但他们仍然搞不懂，为什么国土局的报告，直接打给了区委书记，而不是先打给一直负责此事的副区长？
“4个多月的时间，没人明确告诉我们这块地已经规划，多次找李智文局长，他说这件事找我没用。5月13日，我们又找到李局长，他说规划确实批了，但好在此厂原来就是饲料厂，你写个报告，承诺不改变用途，只能继续生产饲料，我再向上报告，区里批了就行。但他一汇报，又不行了。”杨和平夫妇告诉记者。
2005年1月13日，记者在国土局未能找到这位李智文局长，证实上述说法。
同一天，国土局副局长王德顺告诉记者，他当时签字同意办理土地过户手续，只能代表企业改制土地审批小组的意见，并不代表黄陂区国土局。该意见在区国土局局委会研究时，因不符合城市规划而没有被通过。实际上，黄陂区国土局和城市规划局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不管是城市规划还是办理土地过户手续，都需要同一套班子在局委会上决定。
记者追问王局长，同一套班子作出的决定，为什么还会前后矛盾？王局长回答，相互之间沟通不够。这种回答与舒炎发副区长的解释如出一辙。
国土规划局的工作人员介绍说，饲料公司改制土地早在2002年就纳入前川街城市总体规划，用途为住宅用地，首先报区政府批准，并于2003年10月通过区人大常委会批准后报到市里，2004年3月市里已批复。
不难发现，武汉市的批复是2004年3月，而春绿公司签合同则是2004年1月。对于这个时间差，舒副区长的解释是，该规划经区人大批准后就生效了，因此规划生效时间早于合同生效时间。实际上，根据法律规定，该规划只有经武汉市人大批准后才能生效。
记者问舒副区长：“既然这个规划首先由区政府审批，您为什么会事先不知此事？”他回答：“知道有规划，但不知道详细情况。”
武汉市一位姓苏的律师分析说，从法律角度讲，在春绿公司破产清算小组的合同成立，并已成交的情况下，政府再谈优先收购，这不仅违反了《合同法》的有关条款，而且曲解了国家政策，与民争利，严重损害了政府的公信力。
政府违约拖垮龙头企业
由于办理土地过户手续一再搁浅，春绿公司逼不得已，于2004年6月1日停止发放产业经营的鸡、鸭苗，6月20日饲料生产正式停产。
“2004年1月，公司已经按大厂生产能力购进生产饲料的原料，现在已经全部过期失效，损失几十万元。定购的各种彩印包装袋以及彩印钢模也被闲置，又损失50多万元。”在春绿公司原来的厂房里，杨和平指着成捆的包装袋和各种已经过期的饲料告诉记者。
他还介绍，春绿公司在办理过户手续的过程中，已经把大厂所需的一切手续进行更换，如果还在老厂进行生产经营，将违反《合同法》。此外，公司和许多单位签订的购销合同，由于产业链被打乱而不能按原计划履行，公司还承担着违约责任。
杨和平对记者说，春绿公司如果能够先在这里恢复生产，等政府今后实施规划时，再搬迁到异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是，这或许永远是一种设想了。在2004年12月20日，杨和平夫妇已经接到黄陂区饲料工业公司破产清算小组的违约通知书。
其实，被拖垮的不仅仅是杨和平夫妇的春绿公司。
记者了解到，黄陂是一个110万人口的农业大区，也是一个畜牧养殖大区，春绿公司则是该区惟一一个年产8万吨的饲料厂，是种植农民和养殖农民致富的桥梁。而且，该公司通过“公司＋农户”经营模式，采取“四提供、一回收”（即向农民养殖户提供饲料、种苗、技术、资金，回收产品）服务方式，带动了当地几个乡镇320余户农民从事养殖业，每年向养殖户提供饲料6000多吨，鸡鸭种苗240余万羽，为养殖户创年纯收入600多万元。
杨和平跟记者算了一笔账，春绿公司如果取得破产改制企业饲料工业公司的土地使用权，充分利用闲置资产扩大生产，将会在该宗土地上每年为黄陂农民带来6000万元的纯利润，可安排职工就业250多人，养殖农民就业近万人。
可是，春绿公司由于长时间抽出100万元，无法给养殖户垫付资金，导致3/5的养殖户不能继续养殖。养殖户大大减少后，多年形成的产业链条由此断裂。
“已经大半年没有养鸡，这日子真不好过，春绿垮掉，就等于砸了我们这些养殖户的饭碗。”黄陂区前川街甘露村村民蔡崇斌摊着双手，无奈地对记者说。
58岁的蔡崇斌是养殖大户，每年出笼的鸡都在3万只左右。他本是蔡家榨镇人，为一心搞养殖，他承包集体的5亩8分田全部转给了别人，自己从蔡家榨镇搬到甘露村，跟着春绿公司养了5年的肉鸡。
“原来跟着春绿公司养鸡，每年的纯收入都在两万元左右。如今半年多没有养，连田也没的种，生活都没有保障，还经常向周边的村民们借米吃。”蔡崇斌的老伴说起半年来的辛酸不禁眼泪婆娑。
任政文也是甘露村的一位老养殖户，跟春绿合作了三年。春绿停产以后，他也尝试着用经销的饲料养了一回。“但经营商都是从外地运来的饲料，价格太高，而且又不能包销，一行下来，赔了一千多。”他的眼神充满无奈。本报将继续关注此事。
《市场报》 (2005年02月08日 第五版)
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包装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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