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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文明程度的提高，世界各国都越来越重视保护环境和自然文化遗产。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在大大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同时，也带来了环境污染、资源消耗过多、原始森林遭到破坏等严重后果。而大规模开发新式住宅和办公生产用建筑的同时，也破坏了不少自然文化遗产，包括古建筑、文物，甚至祸及名山大川。为此，有识之士都在反思，商讨对策。
中国的情况也类似，近期经济高速发展不免带来一些问题，不少自然文化景观遭到人为的破坏。笔者去年秋天重访浙江舟山群岛时，发现覆盖着绿色自然树林植被的山麓突然被削去了一大块，为的是盖别墅。其状很像一个长着浓密黑发的青年人，头上突然间削掉了一大块，露出白花花的头皮。我不知道建成以后的别墅区的绿化能不能把这块白头皮给遮挡住。
当然，那些被砍伐的原始森森是永远不能恢复了，好比浓发被永远地烧掉，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和遗憾。据报载，我国江西著名风景区庐山北麓的莲花洞森林公园内建违规建筑成风，美丽的风景尤其是原始森林惨遭破坏。原来，一些政府官员和富商自己在此建豪华别墅，他们以大众丧失美好的森林和胜景为代价，来满足自己独占景区（同时也破坏景区）的欲望。
我觉得，这里需要追究的是一些主管部门的失职，他们守土无方，才造成如此的憾事。我国虽有自然环境保护的相关法律，但在执行上却总是不能坚决彻底，因而经常出现漏洞。过去是各级政府机关在景区建疗养院和度假村，由于规划不当，既破坏自然景观，加上使用效率不高，形成巨大浪费。后来是一些个体户和村民在风景区内盖违章建筑，样子很难看，破坏自然景观。因而在申请文化遗产时，有关部门强令他们迁出，我们看到，四川青城山、山东泰山等地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部分恢复了自然文化遗产的原貌。但如今，一些政府官员和富商以各种名目买地、批地，大建豪华别墅，恐怕等建好后再让他们拆，就决不那么容易。尽管这些人的官职大多数并不大，有的只是科长或处长，但大多是要害部门的官，并不好对付。而且，即使让他们拆了，那些自然景观特别是原始森林，也许一去不复返了。自然文化遗产是大自然和祖先留下来的宝贵财富。大自然留下了原始森林，名山大川，祖先留下了点缀其间的庙宇、教堂、碑亭楼台。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为之陶醉，吟诗作画，流连忘返。对于自然文化遗产的态度，实际上体现了一个人对于自己生活的环境、对于自己的祖先和后代的根本态度。许多原始森林形成于多少万年时间，而在今天的生产力水平之下，将之毁于一旦，却轻而易举。有人说，不就是一点森林吗，有什么值钱的！殊不知，这些森林中所蕴涵的无数珍奇植物和生活于其间的生物，还有置身其中的巨大审美价值，决不是豪华别墅和生产厂房所能抵消的。
笔者在澳大利亚访问研究期间，就曾数度身临其原始森林内，观赏自然状态下的袋鼠等野生动物，心灵受到深深的震撼。同时感慨万千：在工业化的今天，原始森林日益减少，所余者更显得珍贵无比。还是在澳洲，人们为了保护塔斯玛尼亚山谷的原始森林不被建造水电站的大坝所淹没，与国会议员们一起进行了多年抗争，直至政府官员放弃建坝为止。
正因如此，我总是被一些破坏自然遗产的事件所激怒，心里免不了说上一句：“千古罪人”。纵观旧时代开明的文人学士，为政一方之时，也忘不了创造自然文化遗产。笔者不久前在杭州西湖边的一个成了文物的老饭店内开会小住，拉开窗帘，对面的白堤在满堂的荷叶里若隐若现，宛如献给妩媚西湖的白色哈达，赏心悦目。而主持建造白堤和苏堤这两座著名堤岸的，恰恰是白居易和苏东坡这两位大文豪，他们在杭州主政时留下了传为千古佳话的两堤。可见，政治人物除了出于公心以外，大概人文修养也是决不可少的。如果当年他们不是刻意维护并创造自然文化景观，而是在湖上大兴土木，为自己和家庭大造别墅，那今天留给我们的西湖恐怕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我们也就领略不到“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诗情画意了。
然而，今天的一部分官员和富商决没有白、苏两君子之胸怀和雅兴。他们只顾自己行乐，哪管子孙后代。如果有一天，中国的城市到处都只剩下火柴盒似的高楼，满目是冒烟的汽车，而名山大川也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散落着一家家围墙院落紧闭大门的别墅，那我们的后代到哪里去寻找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遗产，寻找失落的家园呢？
我不是反对工业化和现代化，也不是反对汽车、飞机、别墅等现代化的成果。只是在此强调，无论工业和资讯如何发达，自然和文化遗产、人文景观，将永远与人的生活、人的价值联系在一起。今天世界各国的环保运动之所以日益发展，就是因为人们日益认同我们生活的环境就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近20多年兴起的深度环境保护主义，甚至开始反对以人的价值为中心来衡量周围的一切，认为动物、植物和地表深层内的矿产等都有其本身的存在价值，不应当任意地破坏。这种理论当然不能推广到极端，否则人类生存都成问题。但其思路却值得我们借鉴。
（作者系南京大学哲学与法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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