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轩
房檐上长着一种草,样子怪怪的,紫红色,毛茸茸,好像狐狸尾巴。这草若是长在其它地方,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您看什么呢?还不快进去,里面正讲解呢!刚开始。”我转过头,说话的女人已如
一阵风,消失在眼前。房檐上的微微耸了耸肩,打了个寒颤。
很远就能听到一个口齿伶俐,声音清脆的女人讲解,不时还有笑声传出。走近,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扬州八怪纪念馆的过道已被听讲解的人挤满,里三层,外三层。人虽多,并未显得混乱,反而出奇地安静,都在认真听着那女讲解员“神侃”。
人群中有个小男孩,个头不高,眼睛亮亮的像宝石,带着一顶老虎帽。讲到高兴处,小男孩天真地问:“阿姨,那幅画上的石头为什么弯了?”
“小朋友观察的真仔细,你看,石头边上的那棵柳树是不是也弯了?是不是说明,风很大啊,把树都吹弯了。可画家偏偏也把石头给画弯了,是不是呀!这风可够大的了。现实中风再大,这石头也不会被吹弯的,这就是这扬州八怪最让人称羡的地方。石头不会被风吹弯,可画家偏要把石头给画弯,怪吧!”女讲解员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把石头画弯呢?”
“你想想,扬州八怪的画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深意呢?石头都可能被吹弯,可想当时的社会环境多么险恶,人们的生活多么艰难,老百姓心灵上得忍受怎样的摧残,这些是不是都可以从一幅幅画作中看出来呢?”
“那幅画画的什么?”一个操着浓重外地口音的男人疑惑地问。
“是鬼吧!”小男孩最先想到。
“小朋友真聪明,这是八怪之一罗聘的著名画作《鬼趣图》。”
“可为什么那鬼又那么像人呢?”小男孩疑惑了。
“这就是这幅画的味道。以鬼喻人,正是画家抒发对世俗憎恶的独特手法,画家就是要撕下那些欺压百姓贪官污吏的皮。”女讲解员的语调顿时高了许多。
“这鬼画的可真够怪的!”
“要不后人怎么尊称他们扬州八怪呢?他们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怪就怪在用最不真实的画法表达最真实的现实,因此才能自成一派。”
女讲解员知识渊博,观众提出的问题都没有将她难倒,对谁提出的问题她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女讲解员很幽默,讲解的绘声绘色,把八怪的每一幅画都讲活了。
角落里站着个老头,手托着烟斗,听到得劲处,就吸上两口。
“老先生,您是本地人?”我走过去,冒昧地打听。
“您好眼力,是。”
“您常来这儿听?”
“这姑娘说得好啊!”
“是的,很有感染力!”
“我没事儿就过来,要是赶上这姑娘讲,我就停下来听,她讲得有味道,仿佛讲故事,更像是讲自己。”
“她每次讲都这么充满激情?”
“那当然,而且每次讲得都有新意,有一次我问她‘闺女,这么卖力讲不累吗?’您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有什么累的,大伙听着不烦,我就高兴!’这姑娘,实在。”
“阿姨,以后我还想听您讲故事。”小男孩撒起娇来,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光。
“那你以后就常来扬州,找阿姨,好不好!”
“咱们拉钩。”小男孩伸出手,钩住了女人的小拇指。
“您喜欢研究这些?”讲解结束后,我追到院子中,和女讲解员聊了起来。
“也不是。我是因为先喜欢解说才去学习,学过之后我就爱上它们了,随着学习的深入,我又开始研究,研究之后,我就更喜欢了。”
参观时,站在远处听女讲解员解说,没有机会向她提个问题,很是不太甘心。女讲解员知识渊博,不知出个什么题儿可以难住她,正巧走出院子,又望见房檐上那株怪草。
“您知道房檐上那是什么植物吗?”我抬手指了指房檐上那棵怪草,眼神瞟向女讲解员。但见她眉头一紧,瞬时又舒展开来。
“您觉得它是什么?”
“是狐狸草吗?”
“您觉得它是什么,那它大概就是什么吧!”女讲解员说完,情不自禁地笑了。
《市场报》 (2004年12月10日 第二十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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