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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华强
“每公斤9分钱，是冬储大白菜在北京新发地批发市场的价格；每公斤5分钱，是冬储大白菜在河北固安县马公庄市场的价格；每公斤3分钱甚至2分钱，是冬储大白菜在固安县北马乡东徐村的价格。”
“河北固安县是北京大白菜的主要供货地，今年，大白菜丰收了。但受北京今年大白菜价格下降的影响，丰收并没有给固安县的菜农带来喜悦，能收回本钱都成了他们最大的愿望。”
当看到这些天媒体上的报道时，笔者作为一名经济学研究者，不由得感到一阵阵辛酸和苦涩。时代已经进入到21世纪，我国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也已经有10多年的时间了，但即使如此，以稀缺作为自己研究对象的经济学，面对着市场上的过剩，面对着由这种过剩所形成的人们在收入上的不升反降，面对着几个世纪前傅立叶的名言“过剩成了贫困和匮乏的源泉”变成了现实，却显得那么束手无策。很难想象，如果我国在某一领域或某些领域中以此作为自己的周期特征的话，人民在奔向小康社会的道路上会是多么的艰难和无常。
这次大白菜现象有力地说明，市场所容纳的社会生产力仍然是个别生产力的支配力量。就每一个个人或企业的生产来说，它所形成的生产力是个别的生产力，这些个别生产力的总和，构成一个社会现实的社会生产力。但是，在市场上，由需求所左右了的社会实际的购买力，却是我们社会对这种个别生产力总和所应该提供的社会生产力的界限。正因为这样，在北京市场上对大白菜的需求量既定的情况下，即使白菜的种植面积不变，仅仅由于白菜的单位面积产量提高这一事实本身，便会使一部分白菜的个别生产力不能够转化为市场所容纳的社会生产力，而成为了多余的生产力。在这里，市场本身表现出了它的无情和残酷，社会生产力更是表现出了它的内在规律所具有的强制性。
这次大白菜现象有力地说明，在现代生产力条件下，市场本身是没有能力驾驭这种社会生产力的。在现代西方经济学特别是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中存在着市场崇拜症，认为只有市场在现代社会中是有效率的。然而，从短期的、静态的情况看，投身于市场价格中的大白菜，却并没有随着其生产效率的提高，给它的所有者或种植者带来与生产效率提高相适应的收入效益，也没有使社会资源的使用和产出做到可持续发展。而从长期的、动态的角度来看，虽然部分大白菜会在市场上得到实现，从而强制地为自己的价值或价格实现开辟出一条道路，但普通人都能够预期到的一个事实必然会是：这种道路的开辟，是伴随着对一部分社会资源和财富的破坏（即生产出来的商品不能实现）而完成的，是对一个社会已形成的生产力总和的巨大破坏。从这两方面看，市场本身所体现出来的，恰恰不是它的有效率的一面，而是它的失效的一面。在这里，过度竞争是市场所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避免的恶果，从而在历史上的无数次以后，又一次给我们宣布了“供给会自动创造需求”这一萨伊定律的破产。
这次大白菜现象有力地说明，政府本身也不必然是驾驭社会生产力的强大力量。比如北京市农业局，可以知道北京的种植面积有多大，大概的产量有多少，但它不知道河北、山东、河南等地的产量将如何，所以使菜价只能完全按市场规律走。有关人士曾分析，这次大白菜现象反映出了三个问题：一是政府有关部门对农业基础设施的投入不足，比如没有在产地建立相应的保鲜库，让农民在丰收年而价格又不高时，能把蔬菜暂时囤积起来以待时机；二是加工业不发达，导致原料不好卖时，无法加工成咸菜、酸菜等副产品；三是农业保险推广力度不够，导致农民的损失无法弥补。这些表明，尽管在现代市场经济关系中，政府名义上有着宏观经济调控的职能，有着驾驭社会生产力的可能性，但如果政府本身的这种经济职能不完善，没有相关的信息系统、处理系统、实施系统等等，相关政府机构的存在除了增加社会成本外，在经济上的职能和作为几乎是为零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政府具有、并且也主动积极地行使自己的经济调节职能，它才有可能克服（或在一定程度上克服）由市场失效所带来的财富破坏、资源破坏现象。
综上可见，在市场社会生产力的反作用力压迫下，如何使我国的个别生产力总和即现实社会生产力与这种市场可容纳的社会生产力基本相适应，乃是经济现实留给实践家们和经济学家的一道重大课题。在市场经济的既定前提下，现有的经济学理论如何从书斋走向现实，这次的大白菜现象，应该说，给经济学者们留下了一抹学术上挥不去的苦涩。
（作者为中央党校经济学部教授）
《市场报》 (2004年12月10日 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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