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内控的情况下,你做对了100次,只有1次是错的,都可能造成你倾家荡产。

    ●我们的监管还只是提高进入的门槛,而不是立足于对期货市场的操作,对风险进行的盘中监控,盘后处理。

    ●一个企业都赔没了,竟然是到了最后在国外上了法庭,清盘了,大家才知道。我们的期货监管体系到底能有多大实效,真正是应该好好反思。

    记者:按照国家规定,从事境外期货交易的公司只能限制在套期保值范围内,这样说来,风险应该可以得到相当的控制。那么,中国航油何以会产生5.5亿美元的巨额亏损呢?

    李磊:从技术层面来说,它入市的时候就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它本来应该做买入保值,可是实际上却做了一个卖出投机。无论是按照国家有关只能做套期保值的法规规定,还是按照正常的商业思维来说,都是不应该做这种卖出的。本身作为中航油,实际上是一个从事进口航空燃油,然后转销到国内的这么一个垄断商。按照正常的操作思路,航油价格上升,导致成本上升,减少企业利润。而通过套期保值则可以回避现货价格风险,但现在却是把一种保值的操作,变成了一种投机。这种投机还不是一般的投机,而且可以说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博。它这次做错了,跟保值毫无关系,它从一开始做的就不是保值,而是投机。由小错铸大错,由大错直到最后倾家荡产。

    老总的赌博

    记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中国航油会在操作过程中一错再错呢?

    李磊:它其实是有纠错的机会,却是一错在错。它到2003年,净资产是超过1亿美元,现在亏损了5.5亿美元,是公司净资产值的3倍以上。当然开始做的时候,它的资金量可能就是几千万,然后通过投资银行类似信贷、贷款之类的,不断把持仓量滚大。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没有风险内控制度,它们自称是有,但是在风险之前都是化为乌有的。在现有的体制下,当企业的期货交易行为缺乏监管时,这种交易行为实际上变成了企业里面一两个老总的赌博行为了。其实,陈久霖本身是非常懂期货的一个人,并不是想象之中的不懂期货,他在几年前就已经参与期货市场,而且做得非常好。正因为他赚了钱了,把企业做得这么大,过去是屡战屡对的,所以导致自信心的过分膨胀。但是,要知道,在没有内控的情况下,你做对了100次,只有1次是错的,都可能造成你倾家荡产,这次就是这样的结果。

    找替罪羊是非常可笑的

    记者:国内现在被批准从事境外期货交易的还有二十多家,对于他们的监管,我们应该从中国航油事件上吸取什么教训?

    李磊:现在有报道说,国外很多公司就是串通了要吃掉中航油,这是非常可笑的。我们花了5.5亿美元,几十亿元人民币,如果只是买了这样一个教训,找了一个莫须有的老外替罪羊,那么我们的学费就白交了。教训在哪里呢?我们缺乏完善的监管体制,完善的风险内控制度。这就是为什么当10月份,陈久霖亏钱亏的这么厉害的时候,监管机构还一无所知,企业还能拿出资金希望通过最后的赌博来反转败局。而如果有完善的监管体制的情况,你至少一个月要有一次报表的。我们亏掉一个中航油,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从事境外期货交易的公司都还认为自己是老道中的老道,而期货作为一种经营武器,就好比一把刀子,在国家看来,这种东西小孩是不能玩的。而只有国家信得过的经过批准的公司可以从事经营,这又好比御用的大内带刀侍卫,但是你对这些拿刀之人也要进行监管啊,他们不能拿着刀出去乱砍乱杀啊。我们的期货市场,对境外期货业务,实际上是采取提高门槛,然后进去之后就不太管了。门槛提的很高,进去的多是一些国字号的大企业,所在的也是一些支柱性的行业,可以说这些行业每一个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中国航油相比而言是个小小的企业,它也牵涉到我们国内航油所有供应的渠道。而现在这个公司重组以后,却已经被国外企业给控制了,这是很可怕的。这样,问题就在于,一方面,企业非常迫切需要原油期货市场来做保值,另一方面,我们的监管却还只是通过门槛的提高,而不是立足于对期货市场的操作,对风险进行的盘中监控,盘后处理。

    监管体系失效

    记者:那么,现行的监管制度还存在什么缺陷呢?

    李磊:现在虽然有《国有企业境外期货套期保值业务管理办法》,但是实际操作效果却不能令人满意。现实的情况是,这些公司在境外做期货,如果制度完备的情况下,他们按说每个月是应该有备案制度的。但是,现行制度,是一年汇报一次呢,还是几个月汇报一次呢,这些都没有具体规定,也无从得知。但至少从这件事情看来,我们这么大一个企业都赔没了,竟然是到了最后在国外上了法庭,清盘了,大家才知道。我们的期货监管体系到底能有多大实效,真正是应该好好反思。它们在国外可以有很多的方法来规避国内的监管,而在这种没有实质性的处罚、监管办法的情况下,不出问题才怪呢。实际上,就被批准从事境外期货交易的二十多家企业来说,多数都比中国航油要大,中国航油这次是赔了个底朝天才暴露出来问题的,换句话说,他们赔一两个亿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呢。这就是风险所在,我们可能之前已经交了很多学费,我们却一无所知。现在不是批判谁,怪罪谁的问题,我们应该从根本上找问题,看看设计的监管制度是不是完善,避免其他企业再犯这样的错误。我们还有二十多家企业正暴露在这样的风险之中呢,这种情况是一点都不能否认的,因为期货行情本身是瞬息万变的。你不可能百战百胜,只有通过制度的约束,对风险加以管理,对资金加以管理,才能避免企业一次把自己全部亏掉。

    记者:按照《国有企业境外期货套期保值业务管理办法》第十九条规定,"持证企业在境外期货经纪机构应当以本企业的名义开设交易账户,并以本企业的名义通过境外期货经纪机构从事期货业务",中国航油应该是没有资格开设账户交易的?

    李磊:这涉及到一个技术性的细节,比如说吧,国内企业在美国做期货,先在美国注册一个企业,这是很正常的,这主要是为了交易方便。不管是中国航油有这个资格,还是集团有这个资格,都是需要以海外上市公司的名义在海外期货公司开户交易的,因为集团本身没有国外账户,交易起来不方便,肯定是要通过窗口企业来做的。这里面其实还是一个企业内控制度的问题,你不能游离于体制之外,比如说私开一个账户,总部都不知道,这就问题很大了。集团对于控股子公司的财务控制,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这没有什么问题,这不单是做期货,做其他业务,资金的来往,肯定也是要报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