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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泉
近年来，在全球每年约80000亿美元的国际贸易中，世界贸易组织148个成员之间贸易总值占97％。截至2003年9月11日，世界贸易组织成员之间发生的贸易争端301起，其中，约1／3的案件成立了专家组。1946－1996年，提交到国际法院的诉讼案件74起，国际法院做出了61项裁决，年平均分别为1．45起和1．2项。1948－1994年，关贸总协定共受理193起争端
案件，做出88项专家组报告，年平均分别为4起和1．9项。统计显示，关贸总协定的效率超过了国际法院。
世界贸易组织之所以能在6年里在争端解决方面取得辉煌成绩，其原因有两点：一是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制比关贸总协定争端解决机制更有效，关贸总协定的程序是“正面协商一致”，对专家组报告没有协商一致就无法执行，世界贸易组织的程序是“反面协商一致”，只要不能就否定专家组报告达成协商一致就得执行。二是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适用范围大为扩展，加上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使得竞争加剧，因而发生并得到解决的贸易争端大量增加。
中国入世后，中国对外贸易获得进一步发展，与此同时，中国出口商品遭遇到较多反倾销立案调查。有些是不公平的，有些则是在情理之中。有些企业本身有问题，有些知识层面或操作层面有失误。对于我们遭遇到反倾销调查和立案中的教训，我们的有关企业应当进行反思。
在国际贸易中，倾销和反倾销是一对永生的矛盾。只要倾销行为存在，就会有反倾销。倾销是为了本企业的利益，是不遵守公平贸易秩序的行为；反倾销是维护本国行业利益的行为，也是维护公平贸易秩序的行为。在世界贸易组织成员之间，倾销与反倾销是经常发生的。企业的某项出口产品遭遇到反倾销后，既要设法应诉，也要反思自己是否有战略性失误。为什么遭遇到反倾销？不要一遭遇反倾销，马上就口诛笔伐“非市场经济地位”。15年“非市场经济地位”是谈判达成的协议，协议是双方或多方权利与义务的最终表现形式。对于中国应当遵守的义务，中国是做了承诺的。现在，有人说这对于中国来说是不合理的。但是，对于有关成员来说，人家认为是公平的。承诺了就得履行和兑现。这个问题学术上可以继续进行讨论，但是，政府部门对此必须采取慎重态度。
简单地把俄罗斯被承认市场经济地位与中国没有被承认市场经济地位进行对比，是不科学的。世界贸易组织的前身关贸总协定的制度和规则设计的基础是私有经济制度、私人企业和自由贸易。所有制属于社会制度，选择什么所有制是一个国家的主权。而且，迄今，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没有对经济所有制正式提出过要求。这是事实。同样，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是为私有经济制度、私人企业和自由贸易建立的组织，其基本原则和主要规则都是为这些服务的。这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基本事实。
美国和欧盟于2002年夏秋两季分别承认了俄罗斯的市场经济地位，正是基于俄罗斯已经实现私有化的现状。西方国家关心的核心问题是原计划经济国家的私有化进程。
有良知和有职业操守的学者和经济学家认为，没有私有企业就没有市场经济。然而，中国政府现在仍然强调以公有制为主体，在这种情况下，西方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自然有人家的道理。
十四大以后，中央给人的感觉是对韩国那种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感兴趣，这样就很容易把计划经济的一些做法保持下来，搞成“准市场经济”。实事求是地说，西方国家讲的一些理由是符合实际的。至少我们应当承认，我国政府职能转换滞后，行政干预太强，偏爱国有企业，金融体制屈从于政府，企业财会制度不规范、不透明。我们在建立和完善市场经济过程中还有很多尚待研究的课题，如政府职能转换问题、国有企业改革特别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问题、进一步保护私有财产和发展民营经济问题、农民土地制度问题、政治制度改革问题等。进行宏观调控的模式，也应该向市场化、规范化、法制化、透明化方向转变。
目前，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加拿大、欧盟、拉美发展中国家还不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国家。而新西兰、新加坡、马来西亚、刚果（布）、吉尔吉斯斯坦、贝宁、泰国、多哥、南非等国家已经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国家。后者自中国进口的数量和金额不大，拒绝或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不影响它们的根本利益，而它们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从经济上对中国的意义也不是很大。而且，在世界贸易组织中，“非市场经济地位”条款在没有得到上述有关国家同意的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通过少数服从多数的表决程序来改变的。对此，我们必须有清醒的认识和长期的思想准备。
在其他成员针对中国出口产品采取反倾销调查和立案中，核心问题并不是“非市场经济地位”，而是有没有进行或发生了倾销的事实，其次才是应当不应当进行反倾销，第三，才是根据“非市场经济地位”条款，用替代国价格来计算中国商品的国内价格，是否公平合理。根据中国加入议定书规定，如果有证据证明价格是符合市场经济的，可以采纳中国的价格来计算中国商品的国内价格，否则将用替代国价格计算中国商品的国内价格。中国企业经营战略是在国内偏爱价格竞争，而不重视以质量求生存，而在出口操作中行业协会又没有建立有效的预警机制，致使中国的某一项出口产品在特定国家表现为突然大量增加，结果被人家认定发生倾销的案件有增长趋势，这是问题的要害。如果中国出口企业能够有意识地约束自己的行为，特别是避免走入所谓“薄利多销”的误区，而且，行业协会有切实发挥作用的预警机制，大量问题都可以在中国内部得到解决的。
根据商务部的统计，2003年，国际上针对中国的反倾销和保障措施立案59起，涉案金额约22亿美元。2004年一季度立案11起，涉案金额3．3亿美元。分别占同期中国出口额的0．5％和0．285％。与中国出口快速增长和出口总额相比，这样的比例不算大。
应当提倡和支持被调查的有关企业积极勇敢应对反倾销调查和立案，有关企业应当认真总结出口过程中的不规范行为。既然中国在加入议定书中就15年非市场经济地位做了承诺，中国是一个说话算数认真负责的发展中大国。虽然反倾销对中国有一定不利影响，中国也急不得，因为急也没有用。
有人认为，中国已经达到了市场地位的基本要求，还有人认为，中国现在的市场化程度只达到69％。过去，计划经济严格地说是行政命令经济。现在，抛开意识形态和政治色彩而论，中国在市场体制建立中确实存在欧美等国所指出的一些不足，我们应当着力早日建立完善的市场经济体制。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国家既是政治实体，也是经济实体。国有制实际上是政府所有制。这是政企不分的根源所在。这个问题不解决，是难以建成好的市场经济的。国有企业改革要深化，政企要分开，迫切要求加快政府职能的改革。
欲解决“非市场经济地位”问题，中国应当把着眼点和立足点放在国内，加快经济体制和政治制度改革，外交途径的努力只能起配合作用。要想通过谈判解决这一问题，必须与中国加入议定书中有关的国家进行有针对性的谈判，否则，泛泛地争取其他国家道义上的支持，犹如隔靴搔痒，不能解决实质问题。
（作者为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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