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问我，我们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的感觉是：我们处在一个“转圈大师”辈出的时代。

    什么叫“转圈大师”？说来话长。四年前我自己转圈的时候，一不小心转到了美国西部一所大学的新闻学院。第一堂课听下来，已经很费劲了；下了课，再看教授布置的阅读材料，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转圈大师”（spin doctor)和“最小公分母”（ the lowest common denominator）这两个词。把一部新英汉词典翻遍了，还是不得其解。最后没办法，只好在课堂上问教授：可怜我等老外，到底是啥意思呀？

    教授挺体谅我的，笑着说，“确实难为你了，周先生。这是美国民主制度的一个特殊现象。你知道过去是怎么织布的吗？spin就是把梭子穿过来，又穿过去；穿过来，又穿过去。‘the lowest common denominator’的关键是分母足够小，小得不能再小了，同时又能整除所有不同的分子。Now you see(现在你懂了吗）？”

    我虽然没整太明白，但也有点丢不起大脸，于是含含糊糊地应道，“I see, I see, a little（我懂了，我懂了，一点点）。”

    琢磨了四年之后，现在我可以有把握地告诉教授，我懂了。“转圈大师”，就是这样一些造舆论的高手，他们左一个说法，把选民、消费者、投资者、读者、观众等等各类群体转过来；右一个说法，又把他们转过去，转来转去，目的就是把他们转到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来，转进自己的圈子里来。实在转不进来，就想办法把他们转晕，把对自己不利的真相转丢。“最小公分母”就是通过把复杂的议题简单化，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非敌即友，以争取最高的民意和最大的利益。

    美国总统里根，号称“伟大的沟通者”，其实也是一个出色的“转圈大师”。上个世纪“伊朗门”事件东窗事发后，里根有一句名言：“错误已经犯下了（The mistakewas made）。”作为“伊朗门”事件的主角，里根本来难逃干系。可是他善于转圈，只这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干系转没了。本月初结束的美国总统大选，“转圈大师”也有上佳表现。在绝大多数议题上，布什和克里都不折不扣地实践了毛主席老人家的教导：“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如果布什说“糟得很”，克里十有八九会一口咬定说“就是好”；如果克里说“布什为有钱人撑腰”，布什一定会反驳道，“小心克里掏干你的腰包”。转来转去，到底谁说的更接近真相？天知道。

    国内这几年与时俱进，“转圈”的舞台越来越大，“转圈”效应越来越强，大师级的人物也越来越多。比如前一阵饶颖跟赵忠祥打官司，最近王纳文跟高峰“叙旧”，都风靡了许多媒体。这些都是社会领域里，小人物“转圈”转出的大新闻、大场面。财经领域，“转圈大师”制造的新闻也不少。宏观调控、汇率、MBO、保险、股市、房地产等等都是“转圈”的好题材。郝演苏说，保险业泡沫泛滥；马上就有人出来回应，保险业处于历史上最好时期。谢国忠说，内地房地产泡沫快要破了；建设部忙不迭出来反驳，厉以宁教授也不同意，说，房价上涨势不可逆，买不起房还可以租房嘛。郎咸平说，海尔你搞的啥MBO？保姆还想当主人？张维迎路见不平，大声疾呼，千万要善待企业家啊。蒙代尔说，人民币千万不能升值，一升值，麻烦大了；另一种声音说，该升不升也不对。股市掉到1300点这个份上，有人假传中金“圣旨”，落井下石；也有人说，股市面临重大发展机遇。诸如此类，都是在“转圈”。

    为什么当今时代“转圈”特别流行？一个原因是媒体发达了，特别是“第四媒体”互联网崛起了，“转圈”的工具多了。不管有没有记者证，能拨号上网、会发帖子的都可以制造新闻。另外一个原因是，利益分化了，有钱的人想要更有钱，没钱的人想要变成有钱的人。钱少人多，加上超前消费，要来钱快，不“转圈”不行。

    “转圈”游戏已经成了当今时代风气。一味逃避，不现实，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有必要认清“转圈”游戏中的陷阱。陷阱在哪里呢？在求“最小公分母”过程中，为了轰动效应，吸引眼球，把议题过于简化了，把真相遗失了，结果掉进了一个另类的“双城记”陷阱：“不是最好的时代，就是最坏的时代；不是智慧的时代，就是愚昧的时代；不是信仰的时代，就是怀疑的时代；不是光明的时代，就是黑暗的时代；不是希望的春天，就是绝望的冬天……”真实的现实往往在“双城记”之外，是怀疑和信仰杂陈，光明和黑暗交织，智慧和愚昧碰撞，希望和绝望偕行。

    如何避免“转圈”游戏中的陷阱？我的建议是，保持头脑清醒，毋轻信；如果没办法盯紧“转圈大师”的钱包，那就盯紧你自己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