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文忠
母亲今年快七十了,随我住在城里也有近10年了,但是每次都住不了两个月就想回家乡一趟,毕竟那里有着太多熟悉的亲友和太多熟悉的记忆。
我们平时都上班,女儿也已经进学校。身体还不错的母亲便把烧饭的事情给包了。即
便如此,她白天仍有好几个小时一个人在家,觉得无事可做,有时看一会电视。因为父亲年轻时特别能唱样板戏,所以母亲便喜欢上了戏剧。
以前在家乡,每到农闲季节,各家出几块钱请戏班子唱戏,老大娘、老大嫂才赶着出门,清闲地看一会儿戏。母亲在家时,电影不看,电视也不太看,但凡有戏班子,她是愿意放下活儿去看戏的。
母亲来到城里后,便再也没有看过戏了。
今年,城里的戏台子多起来了,全是在露天,有了农村戏班子的味道。有花钱请的戏班子,也有居委会搞的活动,但清一色全是戏,这似乎给城里还没有脱离农村味道的老人们带来了无尽的兴趣,几乎每天场子上都挤满了人。
好几天之后,母亲才听到这消息,是小区的老太太们说的。吃晚饭时,母亲便问我:“听说城里也有好几个地方搭台唱戏呢!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在母亲眼里,露天的戏台子只有农村里才有。
“跟老家的戏台子差不多。”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回着话。
“是唱折子的还是全场的?都有行头吗?”母亲眼里有了些亮光,这是多年都不太常见的眼光:“你爸爸那时唱的样板戏在村里可是头一块牌子。”
“哪天有空时,我带你去看一场”。我知道母亲又开始怀旧了。
平时母亲一人在家没人说话,十分寂寞。小区的老太太们语言也不通,并不能交流,有时看着说得很起劲,但是回来时,母亲会告诉我们,她一句也没听懂。
工作一忙,好几天我便再没提这事。一天,正好是星期五,女儿对我说:“爸爸说话不算数!”我一听,没有啊。“爸爸说带奶奶去看戏的,到现在还没去”。我笑着:“真的给忘了,明天去”。母亲在一边抿着嘴笑:“老了,不赶热闹了”。
第二天,我便带着母亲去看戏。场子里早就挤满了人,我在场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只有陪着母亲站在那儿看了,母亲并不责怪:“没事,站着看就行。”
戏台是临时搭的,很简陋,戏班子据说是北方的,常年在外,习惯了简陋的条件,但他们的行头却很齐备,武行对我们这些外行来说,也确实像那么回事。只是戏里的意思是什么,唱的是什么,我一句也没弄懂。母亲站在那儿看着,却是一脸的兴奋,有时掂着脚尖,有时眼里还亮晶晶的,冒着泪花,我不知道她是否看懂了戏。
从不爱好戏剧的我,看一场完全不懂的戏,实在没有那个耐心。我几次想叫母亲走了,但看着她脸上从未有过的高兴,便没再说,只是问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借个凳子什么的。母亲还是那么高兴,头也不抬地:“在家里看戏的时候,连着站两场也不累啊”,便继续看她的戏了。
我一直陪着母亲站着看完了全场。结束时,母亲才觉得腿有些麻了,但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旧:“十几年没有看这么痛快的戏了”。
一路回来,她都沉浸在戏当中。我想她看懂了戏,也回味了父亲当年在台上的英姿。
有时间就陪母亲看一场戏,哪怕这是一场全然不懂的戏,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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