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起于明朝成化年间的古汉口之“正街”——“汉正街”,至今已有530多年历史,它是“汉派”商业文化的发祥地。改革开放使汉正街成为中国个体经济的发源地,并赢得了“天下第一街”的美誉。
然而,随着市场经济的日趋繁荣,特别是区域性地方市场的崛起,这条曾名列全国十大市场之首的小商品市场一条街出现了逐年衰落的势头。
如何调整产品结构,加强市场配套建设,提升管理水平,实现“第二次创业”,已成为重振汉正街的当务之急。 政府集资修建的交易大楼里显得冷清(熊金超 摄)汉正街老街的生意依然红火(熊金超 摄)
兴也猛衰也快
汉正街本是一条1632米长的老街,后来逐步发展为西起江汉一桥、东到集家嘴、南北里巷117条、方圆2.56平方公里的大市场。
“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霄明”,描述的是明清时代汉正街的繁华景象。1979年,拥有500年历史的汉正街率先在中国大陆恢复了个体户,并在随后的整个80年代迅猛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
“货到汉口活”,“买全国、卖全国”是人们对汉正街的生动描述。
汉正街一开始就是“小街道、大市场”、“小商品、大流通”,它的兴旺发达是坚定不移实行全方位开放的结果。这里不搞优先安置本地人就业,不保护本地产品,汉正街外来经营户和外地商品常年维持在70%左右,从业人员23万,日均客流量18万多人次,购销网络遍及29个省市自治区。
正是靠广纳四方商客、吞吐九州货物的气魄,充分发挥承东启西、引南接北的优势,汉正街才赢得了后来的欣欣向荣。在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汉正街的个体私营经济在短短的8个月内由4105户发展到8800多户,至1997年底已发展到1.3万多户,累计实现销售额385亿多元,入库税收3.78亿多元,位居全国十大市场之首。
2002年,还沉浸在“天下第一”梦中的武汉人被突然惊醒——这一年,中国市场学会针对全国小商品市场作了一项调查,就在这次调查中,汉正街的综合排名落到了全国小商品市场的第8位!
事实上,这个排名只是对汉正街当时现状的一个确认,此前此后,很多武汉人告诉记者,他们已经10年没在汉正街买过一件商品了。前几年,汉正街一度还背上了“水货大市场”的恶名,在武汉,似乎说到“水货”,就会提到汉正街,仿佛汉正街里出来的商品全是假冒伪劣似的。
确实,汉正街的商品是以便宜著称的。在这里甚至可以10元买3条牛仔裤,15元买一件“羊毛绒大衣”,1元1盒磁带,10元两个台灯。
有人反思汉正街的发展状况时总结说,近10年里,汉正街没有出一个大企业家,没有产生一个名牌产品,没有造就一家大企业。
近年来,虽然国家、个体共同筹资数千万元,兴建与改建数处交易大楼,使汉正街的交通和环境大为改观,但在一些集中经营的大楼内,相当一部分铺面大门紧锁,有的商铺经常门可罗雀。曾经8000元租金争破头的商铺,如今3000元都没人愿租。
老商户流失严重
近两年,汉正街个体经营户数量每年以10%左右的速度递减。工商部门的权威资料显示,2000年时,汉正街有经营户13200户,而最新的数字是,登记在册的汉正街经营户仅6800余户。
1979年,汉正街率先在中国大陆恢复了个体户,在当年的10月份就有一批个体户登记经营,共103人。如今这103人仅剩不到10人仍在汉正街做生意,其他的或没落,或息商,或去了外地。
汉正街第一代百万富商,也就是新中国第一代个体工商户,他们的兴衰,印证了汉正街的荣辱兴衰。
现在62岁的姚光辉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1979年10月他向别人借了100元钱登记,成为首批进入汉正街的个体户之一。姚光辉是做气球生意的,到1985年,他已从中赚了50多万元。他的气球被来自全国的客户采购,他也成了名闻全国的“气球大王”;被称为“胸罩大王”的李开鑫在解放前就在汉正街做小生意,1979年恢复个体户时,已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的他又开始白手起家做生意。刚开始生意做的很艰难,1985年他开始做起胸罩生意,在几年时间里就赚了50多万元,全国各地的客户都从他这里打货。到1988年,李开鑫成了汉正街第一代百万富翁,而到上世纪90年代,他退隐商业舞台,儿子接替了他的事业,如今,他在汉正街上仅剩下一个小门面;现年64岁的胡道正是1985年从原武昌县来到汉正街永宁巷做服装生意的。当时的永宁巷个体户还很少,胡道正在不到3年的时间里就赚了30多万元。并且拥有了当时汉正街最大的服装加工车间。经过后来两年的发展,他的生意做到近百万元。而永宁巷的个体户在3年间也从几十家猛增到1300多户,永宁巷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服装辅料市场。
在与姚光辉齐名的五个“大王”和其他早期进入汉正街的个体户的推动下,汉正街的小商品市场迅速发展,个体户数以每年过万户的速度增加,到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汉正街已成为全国最大的小商品市场,并形成了全国最大的服装市场。胡道正、姚光辉如今已经息商。胡道正说,1988年生意初具规模时,他就着手准备办工厂,接着却出现了政府主导的大规模旧城改造。接连的拆迁、接连的集资,原有的店铺失去了,他被迫搬进了商业大楼租门面。后来在一次进货时,他遭到明目张胆的抢劫,从此便丧失了信心,于是在1994年买下了一个价值50多万元的门面出租给别人经营,现在一直靠收租金过日子。
姚光辉在气球生意上赚了不少钱,他当年发明的“熊猫气球”申请获得了专利,他曾经想开一个全国性的气球广告公司,但他也在1996年放弃了生意,靠出租门面赚钱。
他回忆说,汉正街刚起步时,政府对个体户极力扶持,对每户每月只收3元钱的管理费,税收也只有30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费用。后来汉正街成立了管委会和“汉正街改造指挥部”,诸如报刊杂志费、记账费、杂技节费、电视剧赞助费和打锣费等20多项税外费用令一些商户不堪重负。更有甚者,管理队伍中的少数“害群之马”,收费时不开票或出具假票,而且有的还以“不交钱就别做生意”相威胁,让个体户们寒了心。
衰落引发的思考
“天下第一街”的衰落、曾经的百万富商没有富而思进而是退隐商场的现象,引起了很多专家学者的关注。
据他们分析,汉正街的衰落,既存在主观方面的原因,也存在客观因素:一是随着市场经济日益发达,像汉正街这种以买全国、卖全国为主的批发市场退到幕后是历史必然;二是一部分商贩精品意识不强,市场管理也存在一定的疏漏,导致一段时间水货泛滥,影响了自身发展;三是这里的商人没有强烈的创业意识,有钱不拿去创业,而是靠出租门面过活;四是第一代商人文化素质不高,影响到把他们的事业做大做强。
目前,政府主导下的二次创业、汉正街改造、汉正街工业园区建设如火如荼,当地媒体也兴奋地谈论着二次创业。而记者在汉正街采访时,更多听到的却是对改造的忧虑声音。
一些老汉正街人告诉记者,最近十几年,是汉正街的衰落史,也是汉正街的拆迁、改造、集资史。1988年是汉正街发展的最鼎盛时期,很多商户已在谋划建立自己的加工工厂,不料政府开始集资建新商业大楼。商户原有的铺面被拆除,从门面房被迫集中到商业大楼里不属于自己的一隅,在那里,每平方米铺面的年税费高达8000元。
此后,汉正街开始了长达16年的改造,由改造引发的各式各样的经济纠纷和行政诉讼也屡见不鲜,而这些官司,大多以个体商户败诉而告终。
一些早期在汉正街发家的百万富翁戏谑说:“这些年里,我们没做一件生意,却做了另两件事,那就是诉讼和投诉。”
汉正街卖水货人人皆知,但记者采访第一代汉正街人时却发现,他们都是以讲诚信、卖精品、求质量而发家的。讲诚信为什么没成为风气?一个个体户对记者说,这都是“被迫”的。汉正街税费很高,又经常换地方,而做精品是需要时间和坚持的,相比之下,做短期的、一次性的交易,卖水货、次品就“容易”的多,钱来得快。
出租门面的老商户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他们是为了“躲避风险”。一个老商户说:“我想做生意,也想办企业,这都没有太大问题,但政府动不动就集资、拆迁,风险太大了。假如办工厂时我投资了100多万元,但政府拆迁时只补几万块,这样做事情让我们损失太多、风险太大。而且汉正街的治安环境特别差,只要有人愿意,无论哪一天都能在汉正街抓几百个小偷。”
一些关心汉正街的经济学界人士说,政府不应动用过多的行政手段干预汉正街正常的发展,动辄拆迁、改造,不过是揠苗助长。而政府在其他很多事情上是大有可为的,比如汉正街还没有一条出城通道,同它“买天下、卖天下”的地位就极不相称。
再创业应具备什么条件
专家认为,实现“第二次创业”,必须要不断提高自身素质,增强整体竞争能力。
首先是提高经营户的素质。针对汉正街市场个体工商户结构复杂,文化素质、商业道德品质层次较低的问题,管理部门要进一步完善以个体工商户及从业人员为教育重点的社区教育网络体系,促进个体工商户不断提高思想觉悟、科学文化素养和政策法制观念,增强依法经营、文明经商的自觉性,以诚待客、以诚招客。
其次是调整市场商品的档次和质量。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面向多层次、高层次消费拓展经营。汉正街要继续引进一些国内大公司、大企业、大商团进入市场,同时引进外资企业及其产品,通过质量竞争,提高汉正街市场商品档次。
第三是加强改善经营环境,协调、引导建立起与市场相适应的各种配套服务项目,在治安、经营、交通、卫生、防火等方面强化目标管理,以群众满意为尺度,以更好地保证汉正街市场的正常运行和可持续繁荣发展。
一些专家还建议政府主导,促进汉正街市场与汉正街都市工业园的产业对接,利用区域品牌优势吸引投资,鼓励市场内的“老板”创办生产型企业,疏通两者物流通道,降低工业园的进入门槛。
目前,汉正街都市工业园内的台湾名品工业园、爱之家塑料工业园、洲际服装工业园等已投产或将投产的项目,正把汉正街品牌由流通领域向生产领域延伸。在汉正街,“小商品—大市场—大产业”的流通链正在形成。
作者::熊金超 田加刚
(来源:经济参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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