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茸：向左流金向右流血（上篇）

　　如同一部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连续剧进入高潮时段，每年的8月，从省内各地通往阿坝小金一线的路上，就会出现一队队进山“寻宝”的浩荡队伍。

　　这些人步履匆匆，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无不眼中透着渴望，心中揣着一个诱人的财富之梦。对他们来说，梦想、财富、机遇全部系在一种看似普通的野生菌类植物———松茸身上，这种在四川深山里天然长成的野生蘑菇，一到日本市场，立即变成6000日元/公斤 的商品，价可比黄金。正因如此，每年的这一时节，不知多少人因松茸一夜致富，也不知多少人为其散尽千金、败走麦城，更不知围绕松茸将发生多少令人心惊的较量和争夺。

　　充满传奇色彩的松茸创富神话究竟是如何叙写的？今年的松茸大战又是怎样一番激烈景象？我们将在今明两天为你播出这部由本报记者前往小金“拍摄”的两集“财经电视剧”。

　　A

　　奇迹

　　乡村会计摇身变成百万富豪

　　甘孜州是松茸主产地，20多个县都产松茸，每年产量有1000多吨，尤以九龙县出名，而阿坝州年产量为300多吨，其中小金县去年产量就有180吨。据悉，整个小金县有5万人以此为生，年人均收入在1000元左右。我们将处在重要咽喉通道的小金作为了采访目标。

　　8月22日，细雨纷飞，从成都经都江堰、映秀、卧龙，翻过巴朗山，抵达日隆，全程200多公里，车行约5个小时。山高路远、云起雾涌，但引人驻足的不是独特的嘉绒藏族风情，而是这里出产的远近闻名的松茸。

　　从日隆镇再往里走就是沃日乡，从7月一直到10月，当地村民成群结队地爬到海拔几千米的山上采摘松茸，采来的鲜松茸当天就卖给贩子，经过筛选、包装后，贩子再迅速转手到大户手中，然后由大户马不停蹄地运到成都，出海关，再运往日本。

　　小金县沃日乡窄小村的会计张家富就是这样一个因松茸而一夜致富的幸运儿。1986年，张从朋友处得知，成都有人收购松茸，此前拉木头没挣到什么钱的这个乡村会计眼睛一亮，觉得机会来了。松茸，就是被当地人叫作“臭鸡枞”的一种菌类，因为当地人嫌其有一种味道，不喜食用，所以山上到处可见。

　　第一次，张收购了200公斤松茸，连夜拉到位于双流机场附近的一家公司。结果，按照15元/公斤的价格出售，转眼就赚了4000多元。从此，张家富一发不可收拾。开始是他自己收购并跑车，后来发展到每天雇人将收购来的几百斤松茸送到成都，1988年，他又从朋友那里买了一辆北京吉普，专门运松茸。

　　银两白花花涌来，仅仅1年多时间，张家富靠松茸挣到了第一桶金，成为了一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百万富豪，速度快得就如同按下相机快门那样，令人不可思议。

　　当年，他个人交给政府的一项税费就达80多万元，这在阿坝全州可称“开天辟地”。第二年，他被评为全国劳模，其弟弟、侄子纷纷做起了松茸生意，而远近的藏民也有了一条致富的道路，不少人盖了楼房，买了汽车。

　　B

　　风险

　　“魔鬼生意”18天亏了50万

　　松茸造就财富和奇迹，但同样有着难以预测的风险。就像巴朗山的迷雾一样，行走在这条“寻宝”路上的冒险者常会失足。

　　价格因素是最为关键的。1987年之前收购新鲜松茸，每公斤才0.6元，但到1987年底就涨到了20元/公斤。而到1989年已经涨到了100元/公斤。最疯狂的是1993年，当年7月份曾达到600元/公斤，到年底10月前后，价格一度飙升到2000元/公斤的天价，完全称得上是价比黄金了。

　　因为日本人的重金抢购，松茸的价格扶摇直上，各式各样的人纷纷加入到淘金队伍中来。就连著名影星刘晓庆1993年也介入松茸生意，其公司号称是当年在四川做得最大的松茸公司，知情人回忆称，包装精美印有“晓庆”牌商标的松茸每天都从成都运往日本。

　　但这注定是一场赌博的开始。商贩们收购了这些才采摘下来几个小时的松茸以后，驾驶吉普车或摩托车在巴朗山盘山公路上狂奔，赶到几百公里以外的成都双流机场。经过简单分捡和包装，飞机又把新鲜的松茸转给飞往日本的航班。如果当天日本的市场价格暴跌，松茸老板们就会亏得血本无归。

　　一位业内人士透露，松茸生意可谓“魔鬼生意”，主要是做价差和时间差（也就是炒行情），日本行情每天都在变，节气、天气的变化都会带来价格的变化。据称，本月中旬台风袭击日本，短短几天时间，松茸在四川的收购价就从300元/公斤下跌到8月22日的200元/公斤。

　　当天价格是涨是跌，收购时谁心里也没数。一夜之间，很多老板从千万级别富豪跌到一贫如洗。原成都某大名鼎鼎的松茸老板李林（化名），当年一口气收了几百吨货，但货运到成都时，价格已经暴跌，一下亏了上千万。据悉，李林至今还没把银行的贷款还清，开的宝马车也只得卖掉还债。

　　而由于判断错误，刘晓庆也在松茸生意上吃了大亏，亏进去几十万。

　　小金一位松茸收购大户清楚地记得，1993年7月，他按照600元/公斤价格收购的3吨松茸，到7月7日已经跌到400元，第二天又跌到200元，到7月9日跌到160元，跌幅达73%，18天内他亏了50万，还欠账80多万。这位大户自此咬牙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染指松茸生意。

　　C

　　变化

　　松茸暴利时代结束

　　但张家富没有被低迷的行情吓倒，他相信做松茸还有商机。果然，1993年8月5日，张家富意外接到了美国打来的一个国际长途，打电话的小刘当年在成都一家外贸公司当打字员，与张家富很熟，后来小刘到了美国。暑假期间，她到加拿大打工，发现日本老板从当地采购的松茸个头不仅短小，而且发黑，远不如四川出产的松茸。小刘当即想，何不把四川松茸推销给这里的日本房客呢？几个越洋电话下来，远在窄小村的张会计走进了日本老板迟岛先生的视野。

　　迟岛的手下川口出现在成都锦江宾馆大堂。

　　张家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川口带到位于万年场的禽蛋冻库，因为收购的松茸大部分存在这里。川口看了一眼从包装箱露出的松茸，难以掩饰内心的狂喜，说了句：“不要跑了鲜，这些我全部要。”张家富当即以360元/公斤的价格出手了108公斤松茸，而当天的收购价才150元/公斤。从此，张家富成了日本人的供货商，当时按照1天供货300多公斤计算，张一夜就有7万多元纯利的进账。

　　更多做松茸生意的人已没有了当初的狂热。“以前做松茸生意，有的一单就赚上百万甚至几百万的都有，但现在暴利时代已经过去，这一行正在走向理性和规范，我们经营者的思路也必须要随之改变。”一位圈内人士说，由于松茸老板常常面对“价格倒挂”的现象，也就是收购价高于卖出价，这就像股票被套了一样，割肉吧害怕涨上去，不出局吧，每天又要面临损失，因此对心理素质和眼光判断都有极高要求，现在初进入的人如果还抱着一夜暴富的想法，可能会栽得很惨，松茸生意的利润缩水反映出正常的价值规律，也将对经营者进行自然淘汰。

　　本报记者龚炅文雅上图:大户收购松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