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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同读于力学系的我上铺的兄弟，如今早已拿到了博士学位。他曾经问我，证券市场的分析有什么学问?不就是几根线，几个指标么?戏谑之言倒真的引起了我的思考。的确，证券市场、资本市场乃至整个经济学到底有什么学问呢?即使宏观得不能再宏观的宏观经济学，也不过就是几十个经济参数，最数量化的计量经济学，其数学性比起任何一门力学课程来，都是小巫见大巫。这些玩艺到底有什么学问呢?
肯定有学问，从各部委、国家统计局、经济学家们到写字楼里的大小公司都要与这些玩艺打交道。即使简单吧，力学的老祖宗牛顿也遭遇了证券市场的滑铁卢。但学问到底在哪儿呢?
有句名言，如果鹦鹉学会了说供给与需求，它就可以做个经济学家。但实际上市场这个玩艺是最捉摸不定的，众所周知，供给曲线与需求曲线的交点是均衡价格，数量就是均衡数量。但假设厂商们都按照这两条曲线来决定产量，结果会怎样呢?显然，市场供求就变了。如同股市，当广大投资者们万众一心地看涨，或者一塌糊涂地看跌，市场会怎样呢?
从经济学角度讲，每个参与者都是博弈的一方，当大家都按照同一规律运作的时候，谁都不会得到预期的结果。因为规律变了。物理学家们曾经讨论过，上帝掷不掷骰子?爱因斯坦的结论是，上帝不仅掷骰子，而且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掷骰子。换句话说，上帝始终在与人捉迷藏。所以，人很难把握世界的规律。比如，在牛顿力学中，质量是不变的，时间是可靠的，空间是稳定的。但爱因斯坦相对论认为，一旦达到光速，质量会变，时间会像弹簧一样伸缩，空间会像橡皮泥一样变形。
值得欣慰的是，至少现在的物理世界还是可靠的，因为人还难以达到光速，宇宙飞船也达不到，所以牛顿的经典力学世界还是适合我们生存的。
但经济学就不同了，经济学面对的变化真的是捉摸不定，难以把握。
首先，从研究对象来说，物理学研究的是一个确定的世界，而经济学研究的是一个不确定的世界。物理现象是可以重复的，而经济学的现象是不可重复的，每天股价的涨涨跌跌就像每一次大海的潮汐，甚至像每一次喷泉的涌动，哪一次运动是相同的?或者可以重来一次?所以，经济学家不可能像爱迪生、居里夫人一样，成百上千次地重复一个试验。经济活动的每一次探索，都是逝者如斯，难以往复。
从道理上说，物理学中的混沌研究和分叉理论，流体力学中的湍流研究，机械学中的非线性振动，虽然比较早地揭示了世界不确定的一面，但自然科学的研究基本上还是以世界的确定性为基础的。比如，建造堤坝或桥梁，所考虑的只是承重、水力、风力、地震等因素，只要结构合理，确保安全标准，施工中别偷工减料就行了。而经济学则不同，面对的扰动因素太多太多。谁能够想到，9.11给世界的航空业乃至经济增长带来的巨大影响?谁能够想到占领伊拉克这么长时间，油价还是逼近50美元的高位?而油价攀高又给经济带来了几许变数?
其次，自然科学应用于世界的过程相对简单，而经济学则复杂得多。对于自然科学来说，局部抽样是正确的，推之于整体的样本空间基本上是正确的，虽然也要调整，如从实验室的小试到小批量的中试，再到大规模的生产。而经济学中这个基本假设就不存在。局部正确，整体的结果可能适得其反。一家丰熟，阖家欢悦，天下大熟，谷贱伤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自然科学与经济学研究的成功标准是迥然不同的。自然科学的研究成果只要发表，或者被SCI、EI收录，就成功了，至于是否正确，一般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检验。所以反对孟德尔遗传学说的李森科可以得志于一时，永动机的谬论一度甚嚣尘上。而经济活动则不然，必须做对了，做得与市场合拍才行，而且是立见分晓。从葛朗台、夏洛克式的投机商到凯恩斯、萨缪尔森等经济学大师，巴菲特、索罗斯、彼得林奇等投资大师，莫不如此。不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或者多有道理，市场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于证券市场更是如此，见分晓是立时的事。可见，经济学要残酷得多。
总之，自然科学的理论与实践面对的是一个有序的世界，一个相对静止的真理，一个相对确定的环境，而经济学的理论与实践却面对一个混沌的世界，一个时刻变化的规律，一个瞬息万变的环境。
从混沌中寻找有序，这就是经济学面对的挑战。上海证券报 张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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