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农民工“讨工钱”遭毒打

　　本报记者 倪连存 张鑫

　　8月23日，国务院“全国清理拖欠工程款电视电话会议”召开。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在会上指出：今年是实现三年清欠目标的第一年，各地区、各部门认真贯彻党中央、国务院的部署，加强组织领导，落实清欠计划，创造了一个良好开局。

　　在陕西，省政府组织省属各主要部门负责人，认真听取了电视电话会议精神。陕西副省长陈德铭、潘连生会后特别强调，各级政府在清欠中要作出表率，特别是把“清欠政府拖欠工程款”工作真正落到实处，对于少数不讲信用，故意推诿，恶意拖欠工程款的单位和个人，要追究责任，该曝光的曝光，该处罚的处罚，涉嫌犯罪的要移送司法机关，绝不姑息。

　　然而，就在23日下午，位于西安市高新区长安科技产业园区“西安紫薇地产”总部门前，一群前来该公司讨要所欠工资的外地农民工却遭到了十几名不明身份者的残暴殴打，致使五位农民工被当场打倒，其中两位被送往医院抢救。

　　整个“打人事件”是在现场的陕西省、市十余家媒体记者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但没有一家媒体报道此事。该事件已在市民中间广为流传，但至今受伤者仍无人过问，打人者更是逍遥法外。

　　8月24日上午，得知此消息后，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来到西安交大第一附属医院，采访了正在此住院的被打两名四川籍农民工胡福云和王平。他们俩在此次事件中受伤最严重，刚刚度过昏迷期。

　　据胡福云回忆，23日中午12点，他和二十几位在同一工地施工的农民工第三次找到该工程的开发商“西安紫薇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请求将他们一年来被拖欠的工资结清。期间，除了偶尔上工地的紫薇地产工程部部长赵飞雪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对他们指点了一番外，再没有受到该公司的任何人的理会，于是他们打着横幅，静坐请愿。大约下午2点左右，一大批当地媒体记者来到现场了解情况，这才引起紫薇地产公司的重视，工程部部长赵飞雪出面接待了记者，并将记者叫到了楼上的会议室开会。

　　他们满怀期望地在楼下等待结果。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大约有十几个不明身份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间冒了出来，其中一个男子二话没说，劈头盖脸就打了他一拳，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人从后背给了他一脚，在他一个踉跄倒地后，三、四个人用皮鞋在他头部及全身上下一顿猛踹，他本能地喊了几声“救命”后便昏迷过去。“其中有几个人好像就是在之前和赵飞雪一块在公司门口出去的人。”在同一医院住院的重伤者王平艰难地说。

　　据胡福云讲，他们是陕建十一公司第十项目部的工人，其项目部所承包的“紫薇田园都市”Ｊ区2号、10号和11号楼工程，是由四川省第四建筑公司从紫薇地产的兄弟公司兼投资商——西安高科集团新西部实业公司承包的，但新西部公司为了统一管理，把他们干活的项目部挂名在陕建十一公司下，施工总承包人是裴宗权。今年7月份，他们所承建的工程已竣工并验收完毕。按照合同规定，只有在结完工资后，他们才能交房子。但开发商（紫薇地产公司）却坚持要求他们先把房子交出来，并扬言要叫100多名保安把他们从房子中赶出来，直到强行收房。为此，他们多次找到施工总承包人裴宗权，得到的情况是：从今年春节后到现在，“紫薇地产”只给了裴宗权9万元，近半年裴给民工付生活费和零星开支，已垫了几十万元，由于“紫薇地产”未按合同付足工程进度款，裴个人借200万元将工程搞完，如今实在没有力量垫付民工的工资了。而目前又正值学校开学，民工们为凑孩子的学费，个个急得团团转，实在没法，只好直接向开发商讨要自己的血汗钱。

　　在紫薇田园都市一幢刚竣工的地下车库里，记者见到另外三位受伤者胡建、胡西南和梁小艺，他们分别被毒打致右臂撕裂性骨折，下唇内侧撕裂缝合十几针，头部多处软组织严重受伤。躺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木床上，年龄最小的胡西南由于下唇渗血难以讲话而急得直掉眼泪。他们说没钱住院，只好在工地养伤。据他们讲，截至24日下午，除了施工方承包商裴宗权来看望了两次外，再没有人问过他们的伤势。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太让人震惊了，我们十几个人都亲眼目睹了现场的惨状，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是对在场媒体记者的群体性侮辱。”当地一家著名媒体的资深记者在事过一天后，显然还未从惊愕和气愤中平息下来。她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从这些人打人的动作来看，绝对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打手，而且整个过程很有组织性和针对性，手段尤其残忍，民工根本就没有还手的能力。”

　　据当地一家电视台记者介绍，8月23日下午2点左右，他们接到举报，称“紫薇地产”门口聚集了一群民工讨要工资，他便迅速赶到现场。当时的情景是，大约有二十六七位农民工举着横幅坐在该公司的门口，一看到省内各主要媒体的记者陆续到来，便纷纷上前主动叙述情况。迫于压力，“紫薇地产”方面派出了工程部部长赵飞雪出面向记者解释此事，并将他们召集到了其二楼的会议室里。“就在会议进行不到二十分钟，我就听到楼下有人喊‘救命’，出于职业敏感，我迅速将镜头通过会议室通透的落地窗玻璃对准公司门口”，血腥而肆无忌惮的一幕就这样落入镜头。该记者还注意到这样一些细节：“打手”们清一色手戴白色手套，身着便服，打人动作十分凶残，均是将农民工打倒在地后，再用皮鞋在头部及全身猛踢，其中一人还在撤离时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疾步消失在大门外。

　　当会议室里的众多记者冲到大门口时，打人者早已扬长而去，而站在“紫薇地产”门口的几名保安无动于衷，表情冷漠。面对众多记者的追问，赵飞雪一口否认“打人者是紫薇地产的人”。

　　据事发现场群众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当时一看到民工被打，就有热心人打了“110”报警，但直到受伤者在他们的注视下被抬上120救护车，依然没有见到“110”警察的影子。

　　在离开“紫薇地产”赶回报社和电视台的途中，当时在场的记者分别接到了来自各自单位高层的电话，称“此事暂缓报道”。第二天，陕西省内各家媒体一致保持了沉默。

　　然而，就在23日晚12时左右，西安本地最大的门户网站“古城热线”论坛上，出现了数十张纪录民工惨遭毒打过程的现场照片。

　　作为施工一方的总承包人，裴宗权对如此歹毒地殴打民工感到非常气愤。8月24日下午，记者随同裴宗权一行来到事发地“紫薇地产”总部，裴宗权就打人事件和解决工程拖欠款向该公司副总经理王智刚提出交涉，而得到的答复是：“民工遭打事件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事情，但这与我们无关，我们也在昨天给相关部门打了报告陈述了此事。”至于拖欠工程款一事，王智刚认为，紫薇早已超额付款给施工方，不存在拖欠的问题。

　　“他们这是恶人先告状，而且恶意拖欠他们应该结清的工程款，将责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裴宗权气愤地说。

　　据裴讲，根据双方在2002年8月签订的工程施工合同约定，甲方即“紫薇地产”应及时兑现工程进度款，然而由于施工中工程变更增加约94万元，按规定甲方应在10天内对变更工程款予以签证审批，但“紫薇地产”至今既没有答复，也以此为借口不给兑付进度款。无奈，裴宗权只好自己借钱垫付工程必须款项将工程搞完，本来寄希望于工程完工后早点结算，但“紫薇地产”却一拖再拖，不予办理结算手续，致使工程价款结算迟迟不能落实。

　　为了使100多名民工的子女上学不受影响，裴宗权试图与“紫薇地产”协商先付给农民工部分工钱，“8月19日，一些民工自发组织直接找到‘紫薇地产’讨要工钱，对方也答应先给农民工30万元，但到8月20日上午具体办手续时，对方又提出可以直接付给民工30万元，但要求把所有房子交给他们，民工们没有答应，后来就出现了23日下午打人事件。”裴宗权对记者说。

　　截至记者发稿时，躺在医院的两位民工仍然没有得到当地派出所的任何回复，也没有人表示对此事进一步关注和重视；而躺在工地的三位年轻民工更是没有人理会。

　　对这起事件的进展情况，本报将进一步予以关注。

　　（本文所配图片由宋金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