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为何能从苏联幻象中看出真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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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8月25日 19:34 《商务周刊》杂志 | ||||||||||
文/安替 ◆书名:《访苏归来》
很少丛书能像广西师范大学“苏俄札记丛书”一样能让人如此玩味历史选择和个人抉择之间的距离。苏联建立之后,成为世界革命的样本,欧洲、亚洲的左翼知识分子纷纷去新圣地朝拜,回国后以各自的方式留下了文字。其中,法国大作家纪德写了《访苏归来》,然后立刻成了革命的敌人;同样的大作家罗曼·罗兰,回国后拒绝发表游记,只把自己忧郁的莫斯科日记封存,死后才准发表,他因此保住了革命同路人的好名声。而中国共产革命的先行者瞿秋白,写下了文学化的令人困惑的《赤都心史》,这种困惑一直陪伴他走向没有同志营救和关注的刑场。 在这套丛书中,从2004年的角度看来,最真实的就是纪德的《访苏归来》,现在看来,依然是那么触目惊心,其揭露的笔力强过大部分目前中国的名记者。中国的一些记者访问朝鲜之后都大唱赞歌,你能指望他们在1930年去莫斯科会写出些什么来。 纪德说他曾经也是苏联共产主义的信徒,把莫斯科当作解决人类问题的钥匙。他也因此成为苏联人民的朋友。他在苏联受到了盛大的招待,革命同志的热情把他融化,他也能真诚地感觉到苏联人的那种理想和纯洁,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希望。实际上,在1930年,没有什么制度能像苏联这样让人民如此从心底幸福了。西方“剥削人”的资本主义一直被工人反抗,德国和西班牙开始了法西斯的实践,俄罗斯原来的沙皇制度也实在太差,东方?东方只有殖民地和战乱。很好,莫斯科人就应该这么幸福,这样历史才有解,世界才能进步。 有答案的社会让人兴奋,如同米兰·昆德拉反复用来折磨自己的名言:“非如此不可。”仿佛主耶稣说,把你的财富放在天上,跟我走;跟着走的人也无怨无悔,因为,为了社会和人类的进步,非如此不可。纪德就是这样一个天堂的信徒,在他刚来到莫斯科的时候,和大多数游客一样,达到了信仰和认识的同时高潮。 问题是纪德太真诚,也太敏锐。他看到了演示版天堂的真实的一面。他发现了贫穷、浪费、特权、屠杀、压制和扼杀自由。一个把所有其他社会制度都否定了、一心做左翼信徒的纪德突然发现无家可归了。仿佛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一个大笑话。批评丑恶是容易的,批评天使是令人绝望的。但他依然写下《访苏归来》,既否定了苏联的幻想,也否定了自己的过去,甚至成为了人民(他最热爱的人们)的敌人。与此对比,高尔基选择了服从信仰的幻象,罗曼·罗兰选择了沉默。 瞿秋白去的早,1920年的苏联还是一个完全崭新的制度。他给予了新生社会以赞歌,也透露出了隐约的担忧。他回国后成了革命先烈,不过他对苏式共产主义的担忧一直伴随着他在1935年临死前写下《多余的话》。他最后说,自己是一个文人,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革命者。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开除政治局委员一职4年。 瞿是一个文人,他既不能进一步学习高尔基,彻底地把自己投身到伟大的事业中而放弃自己的疑惑;他也不能退一步像罗曼·罗兰,保持沉默和哲人的自保;他更不能像纪德,索性追随真相,即使失去了世界的惟一解答。 这样的故事其实一直在发生。例如当下中国,当一批以追求自由主义理想为己任的进步学者们,突然告诉我们为了保卫自由,我们必须要靠从小读经来接受传统而不是自由质疑知识的时候,我想起了伟大的纪德。 让我们永远记住纪德的态度,即使我们因此暂时失去对社会进步完美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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