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破除关于世界贸易组织的神话

　　一家之言乔新生

　　世界贸易组织正处在它的历史转折关头，多哈回合谈判议程的确定，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让人们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联想，但考虑到发达国家越来越明显的举措，我们不能不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未来感到担忧。世界贸易组织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发达国家正在考虑用其他的贸易协定和双边自由贸易协议取而代之。世界贸易组织这个庞 大的帝国日薄西山。中国政府必须考虑联合其他的发展中国家，重新建立世界贸易的新体系。这个过程将是非常痛苦和漫长的。

　　2004年8月1日，147个世界贸易组织成员方的代表在世界贸易组织总领事会议的最后一刻，通过了多哈回合框架协议，为未来的多哈回合谈判确定了蓝图。

　　中国作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新成员，将有权利全程参与多哈回合谈判。根据此次确定的谈判框架，有关农产品贸易问题、非农产品的市场准入问题、发展问题、服务贸易以及服务便利化问题都将成为谈判的议题。这些方面恰恰是中国长期关注的。所以，参与世界贸易组织谈判对中国来说将会得到更多的实惠。但是，不断传出的有关对中国企业反倾销的诉讼，又让人们产生一丝担忧，世界贸易组织会不会成为讨伐中国这个后工业化国家的主要部门，会不会在获得谈判席位的同时，不断地被推到被告席上﹖

　　应该说，这些担忧都是有道理的。世界贸易组织作为国际上最著名的贸易组织，不但确定了贸易的基本规则，而且还制定了解决争端的基本程序。但问题恰恰就在于，世界贸易组织所确立的各项规则，是建立在一系列西方国家所倡导的基本原则基础之上的。

　　譬如，世界贸易组织各项规则假定的前提是，贸易成员方是市场经济国家。如果成员方不具有市场经济地位，那么，世界贸易组织所确立的一些规则对这些国家就可以排除使用。比如在反倾销的问题上，如果成员方为非市场经济地位国家，那么，反倾销国家就可以使用替代价格或者替代产品价值的计算方法，来确定倾销成立与否以及倾销的幅度。由于我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时，没有自然地取得市场经济地位，因此，不得不在国际贸易中面临频繁的反倾销诉讼。这是世界贸易组织的基本原则决定的。所以，将反倾销问题看作是政治问题，或者将反倾销问题仅仅看作是细枝末节的问题，都是不正确的。市场经济地位是世界贸易组织规则的基本假定，如果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不被各成员方所确认，那么，中国在国际贸易中难免会被另眼相待。

　　再譬如，世界贸易组织虽然确立了一系列的争端解决程序，但是，由于没有强制力作后盾，所以，世界贸易组织所确立的各项原则和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构所作出的各项裁决，对贸易强国并没有强制力。对世界贸易组织主要强国来说，世贸组织所作出的各项决定都需要经过它们国内法的筛选方可产生效力。换句话说，世界贸易组织中核心成员在对待世界贸易组织各项规则时，采取的是有选择地接受。这一点，在我们宣传世界贸易组织基本规则的时候被有意识地忽略掉了。所以，在我们普及世界贸易组织基本知识，宣传世界贸易组织重要规则，沉着应对国际贸易中出现各种争端的时候，一定要打破关于世界贸易组织的种种神话，以正确的观念和积极的心态面对国际贸易中出现的各种问题。

　　在我看来，目前我们要着重解决以下两个问题：

　　首先，必须明确认识到，世界贸易组织体系是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之上的。用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的话来说，“世界贸易体制最根本的问题是，在过去的50年中，它一直执行一个代表美国和欧盟等发达工业国家利益的日程表”。

　　由此可见，即使在美国这样一个发达国家，有良知的经济学家也看到了世界贸易组织的根本问题所在。经济学家意识到，由世界贸易组织推动的贸易谈判并没有改变那些贫穷国家的命运，相反地，“在这场游戏中”，他们“赢少输多”。所以，经济学家告诫人们，不要以为，达成贸易协定国家就会富强。“达不成协议要胜过达成一个不公平的协议”。

　　这些发人深省的话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从根本上来说，贸易是建立在平等主体实力相当基础之上的。按照比较优势理论，只有各取所需才有公平的贸易。而现在的问题是，国际贸易已经逐渐从实物形态向价值形态转化，在这个过程中，规则的制定权牢牢地操纵在发达国家手中，它们根据自己所掌握的资源情况，不断地制定新的规则。在这些贸易规则中，表面上的平等掩盖了实质上的不平等。

　　从整体来说，这个世界还在奉行“丛林法则”。从一定意义上说，世界贸易组织已经沦落为一些强大的国家利用自己的国家实力作为后盾，向其他发展中国家施加压力的机构了。所以，我们千万不能以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就能自然地获得与发达国家平起平坐的权利。在这个世界里，公平的贸易就意味着发展中国家接受发达国家所开出的贸易清单，然后按照发达国家所希望的那样推动世界贸易的发展。明白这一点，我们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和其他发展中国家一道，在体制内部尽快改变不合理的规则。但是，由于世界贸易组织是建立在谈判基础上的。所以，要防止发达国家另起炉灶，通过建立区域性的贸易组织和签订双边自由贸易协议，逐渐取代世界贸易组织。应当看到，在一些发达国家没有把握通过谈判在世界贸易组织框架内获得自己所期待利益的时候，他们对世界贸易组织的热情明显地冷淡下来。这是世界贸易组织发展史上应当引起注意的现象。

　　从发达国家主持并操纵世界贸易组织的各项活动，到发达国家对世界贸易组织日趋冷淡，说明世界贸易组织正在通过民主的方式改变被扭曲的世界贸易秩序。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世界贸易组织在解决旧问题的同时，也面临越来越多的新问题。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发达国家不断地设置新的议题。在传统的贸易领域，它们早已放弃了与发展中国家的斤斤计较，因为这些贸易领域在他们国家已经式微。它们更关注在服务贸易、高科技产业和知识产权领域的贸易保护措施。从这个角度来看，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已经难以实现贸易的融合。因为在这样的贸易格局下，已经没有了所谓的比较优势概念，一切贸易都是建立在发达国家提出并且通过的新规则基础之上。发展中国家要么接受发达国家的规则，要么重新建立新的规则。对发达国家来说，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当我们有资格坐在谈判桌上的时候，我们可能发现并没有对手。这才是世界贸易组织留给我们的尴尬所在。

　　其次，世界贸易组织作为一种争端解决机构，确实在一定的范围内化解了贸易大战。但是应当看到，这个贸易争端解决机制缺乏稳定性和强有力的实施手段。即使裁定发达国家违反了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但由于按照世界贸易组织规则，最严厉的处罚措施就是联合抵制，所以，只要被惩罚对象本身不配合，贸易争端机构所作出的一切裁决都没有任何价值。当然，在不涉及到国家根本利益的前提下，任何国家包括发达国家在内，都不会贸然地否决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构所作出的裁决。其中的道理非常浅显，发达国家还没有找出新的争端解决办法，在一定时期内他们还必须借助于这样的机构来缓和与贸易成员之间的矛盾。但这决不意味着发达国家会听任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构经常性地作出对自己不利的裁决。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发达国家在操纵贸易争端解决机构的过程中，主要采取以下手段：第一，有选择地适用规则，希望争端解决机构自动作出对自己有利的裁决。第二，采取双边谈判的方式，通过威逼利诱，迫使贸易成员国就范，从而绕开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构。第三，采取拖延战术，根据经济和其他因素变化情况，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第四，拒不执行国际贸易争端解决机构所作出的各项裁决，让世界贸易组织的裁定变成一纸空文。所有这些措施，都使得世界贸易组织呈现出表面繁荣但日趋没落的景象。在越来越多的区域间的合作组织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衬托下，世界贸易组织越来越显得形单影只，门可罗雀。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看好世界贸易组织作用的时候，一些传统的贸易强国已经另辟蹊径，准备架空世界贸易组织。这是需要我们认真研究的问题。

　　如今，“全球化”已经成为了耳熟能详的名词。但是，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发展中国家越来越多地被边缘化了。美国等一些传统的贸易强国需要的是新兴市场，它们不需要能够和它们平起平坐的谈判对手。它们会千方百计地开辟这样的新兴市场，但同时也会千方百计地葬送这些国家。因为这些国家的强大并不符合它们的利益。它们只不过需要一些能够买得起它们产品的外国人罢了。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对美国的外交政策、经济政策就会有新的领悟。任何寄希望于通过加强贸易联系而获得更多国家利益的想法，最终都可能会使我们陷入被动。我们必须调整贸易政策和外交政策，以更加务实的态度来处理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关系。

　　（作者单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