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眼中的美国大选_滚动新闻_财经纵横

外交官眼中的美国大选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8月17日 08:57 中国经济时报

　　本报记者孙超

　　编者按：

　　“2004年的大选在美国历史上是一次罕见的大选”。现在，距美国大选日期仅剩两个多月，白宫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究竟共和党现任总统布什和民主党推举的总统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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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谁能问鼎白宫，他们各自的优势在哪里，911之后的第一次美国大选有什么特点，大选对中美两国的未来有何影响，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独家邀请到几位资深外交官，请他们谈谈各自眼中的美国大选，以飨读者。

　　解读克里的竞选口号

　　华黎明（前中国驻伊朗、阿联酋、荷兰大使）：随着美国民主党代表大会落下了帏幕，约翰·克里正式获得了总统候选人的提名。隔岸观火，这种嘉年华式的党代表大会着实让我们大洋此岸的人眼花缭乱。不过，在五彩缤纷的包装的背后，人们还是看到了民主党和克里改朝换代和入主白宫咄咄逼人的气势。为赢得选民的认同和支持，克里提出了“让美国更强，在世界更受人尊敬”的竞选口号。

　　这个口号耐人寻味。难道美国还不够强大吗？美国是当今世界惟一的超级大国，它的ＧＤＰ规模占全球31．2％，几乎相当于紧随其后的日、德、法等国ＧＤＰ的总和，相当于中国的8倍，俄罗斯的20倍。美国拥有占绝对优势的核力量、空军和远洋海军，以及在全球投放打击力量的独一无二的能力，加上策划中的导弹防御系统，美国当然是固若金汤了。然而，9·11事件打破了这个传统的强弱逻辑。19名手无寸铁的恐怖主义分子可以对美国本土实施致命的打击，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基地”组织可以搅得全美国人心惶惶。冷战结束后惟我独尊的美国顿时失去了安全感。美国选民希望选一位强势总统，一位在国家安全与利益受到威胁时能够果断行动的战时总统和总司令。一项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大部分美国人认为恐怖分子依然有能力针对美国本土发动9·11式的恐怖袭击，而美国多数民众对布什政府保护美国免受下次打击的能力是赞许的。布什作为一位强势的反恐总统至今仍拥有美国将近50％的选民。

　　克里被认为是一位朝三暮四的自由派政治家，因此，民主党不得不为克里重塑一个战时总统的形象，渲染克里的越战经历，突出克里是经过战争考验的，将成为可信赖的强势总统。克里在演说前特意向公众致军礼，在演说中刻意渲染，年轻时代他曾为国而战，作为总统，他仍将保卫祖国；必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武力，任何袭击都会遭到迅速坚决的回击。克里的竞选搭档爱德华兹也宣传，克里是随时准备保卫人民安全的人，他有能力使美国更强、在世界更受尊敬。

　　“让美国更强”的口号折射出美国人对自身安全的担忧，更渗透着源远流长的保守主义。上个世纪80年代，里根当政，一扫越战给美国带来的低迷士气，全力推行保守主义。苏联的解体使里根成了赢得冷战的英雄，刺激了美国至上主义和领导全球的欲望。9·11事件惊醒了不少美国人，但是“美国优越和强大”至今仍不失为美国的主流民意。无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执政都必须迎合它。这也是美国两党的全球战略和对外政策万变而不离其宗的根本原因。

　　“让美国在世界更受尊敬”。民主党提出这个口号击中了布什的软肋。反恐，ＹＥＳ；打伊拉克ＮＯ！这是美国国内半数以上民众和绝大多数国际舆论对布什反恐政策的回答。克里和他的民主党抓住这个问题大做文章，竞选纲领批评布什政府在没有赢得国际社会充分支持的情况下草率发动了战争。克里批评布什政府对外政策分裂了美国的公众，疏远了盟国，“在国外烧掉的桥比建的桥还多”，集中于质疑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合法性与必要性。克里在讲话中宣称，作为武装力量总司令，他决不会误导美国走向战争。他说，美国需要受尊敬，而不是被畏惧。现年80岁的卡特严厉批评了布什的外交政策。他说，现在美国处在“危险之中”：中东地区“反美情绪盛行”，这都是布什的错误政策造成的。卡特说：“美国疏远了盟友，伤害了朋友。采取‘先发制人’战略，发动‘先发制人’战争，无意中满足了敌人的需要。”克里表明，他要恢复白宫的威信，修补美国因发动伊拉克战争而受到破坏的国际关系。

　　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认为，2004年的大选在美国历史上是一次罕见的大选，“因为对外政策问题将是这次大选的一个具有决定性的问题。经济问题固然始终很重要，但在9·11以后的世界上，有13万美军在伊拉克陷入困境，安全问题就成了这次大选中压倒一切的问题。”这不禁使人想起了1968年的那次总统大选。那时的美国深陷越战泥潭而不能自拔，国内反战浪潮四起，越战成了那次大选的主题。在那次大选中，发动战争的民主党总统约翰逊败北，被打着结束越战旗号的共和党的尼克松取而代之。事隔36年，美国两党的风水是否会轮转尚难预言，但是，民主党打出“让美国更受尊敬”的口号表明，当今的美国社会已由于伊拉克战争陷入了越战以来最严重的分裂。美国赢得了战争，却失去了人心，使美国的软实力受到空前的伤害。一个实力超强的大国却不能在道德上为人师表，怎能“领导”世界呢？从这个意义上说，克里的竞选口号是聪明的。

　　全世界都在关注美国的大选，因为，美国拥有影响全球的实力，美国政策的演变可能波及世界各地。但是，美国两党的竞选口号不过是美国民意的寒暑表，一旦执政，布什也罢，克里也罢，在涉及美国根本战略问题上大概还是会萧规曹随的。

　　大选折射出“形象危机”

　　吴妙发（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前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参赞）：这次美国总统大选一反过去之常态，民众一开始就把关注点集中在外交政策，包括经济在内的国内政策则居二位。围绕以反恐名义进行的伊拉克战争成为美国朝野高层到普通民众争论的焦点。共和党保守人士被迫承认伊拉克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一再辩称“伊战绝对必要”，此战已把美国“引入安全”，不是别人而是布什连任可确保“美国完成反恐未竟事业”。民主党人则讥讽对方靠“扯谎”发动伊战，“造成美国空前孤立”，“越加不安全”，发誓“要赶布什下台”，“把克里请进白宫”。目前布什、克里民意测验之比基本持平，10％持中立立场的美国人尚在观望，未做出举足轻重的抉择。

　　围绕伊战的这场争论，实质是美国在世人面前的“政治形象”已否败坏之争。简言之，美国多年来力图打造的自由、民主、诚信形象是否出现了危机之争。

　　自建国两百多年以来，美国一直十分关注自己在世界上的政治形象。其形象随当政者执行何种政策而上升或下降。二战期间，美国作出重大牺牲抗击法西斯，欧洲人在胜利日倾城出动欢迎美军进入欧洲各城市，表示感激；二战胜利前夕，美国与其他大国共同倡导建立联合国，举世肯定；二战后，美国推行帮助欧洲摆脱经济困难的马歇尔计划，欧洲人赞扬。美国人凭借自己的正面政治形象，随之把美国文明推到了极致，美式英语、美国电影成为欧洲许多国家之必讲和必看。之后，美国强权政治膨胀，把战争强加到了远东的朝鲜、越南和拉美诸国。那时美国被指责为“战争贩子”，“丑陋的美国人”一词传遍世界。这次美国发动伊战，赢得了战争，却失掉了民心。虐俘事件更使美国形象为世人所不齿。发动伊战的两大原因，即伊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同“基地组织”有联系成为天方夜谭，更使美国当政者在世人面前成了为西方人侧面而视的“扯谎者”。

　　美国执政者的上述做法与其两种心态密切相关。一是“执行基督使命，拯救世界”，非美国莫属。二是新帝国情结，要以世上无对手的新帝国姿态，领导、经管世界要务。殊不知，世上近2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丰富多彩哪能由美国一统天下。殊不知，时代发展到了今天，新帝国梦想只能是烛光摇影，随时会被历史的狂风所吹熄。在这里，昔日各种帝国被历史尘沙席卷而去的教训值得永远记取。

　　现在，美国朝野的战略家们正为应对美国出现“政治形象危机”出谋划策。基辛格、布热津斯基等认为，美国不能一味使用“硬国力”，尤要使用“软国力”，即安抚这一手。小约瑟夫·奈主张“美国要融入国际社会的多边主义”。

　　看来，不管哪位总统候选人入主白宫，深刻反思，调整政策都属必须。这是世界潮流之需，也符合美国利益。

　　中美关系已进入较成熟阶段

　　于非外交笔会理事　：为了赢得大选，民主党和共和党及其总统候选人提出了不少新主张、新理念。人们开始谈论，如果克里入主白宫，抑或布什连任，其内外政策特别是对华政策会有哪些变化。甚至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谁当选对中国更为有利？

　　其实，美国的大选好比喝酒比赛，党的纲领和候选人的竞选口号就像酒客划拳时的“酒令”和“酒话”。在这种背景下，酒客们肯定会有酒后吐真言的情形，但更多的却是因为血液中酒精多了脱口而出的过头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些话对选民来说可能好听，但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远不是那回事。历史反复证明，就像酒席上信誓旦旦的表白，酒客离开酒席之后就被甩到九霄云外一样，候选人一旦入主白宫，竞选时的“诺言”大多会随风而去。

　　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有三种原因。第一，候选人在慷慨陈词的时候，就没有把自己所说的话太当回事，甚至是为了迎合选民而“言不由衷”，当了总统自然也不会兑现。比如，每届民主党候选人竞选时都会强调社会公平，暗示甚至公开提出要给富人加税，增加福利开支。但大家心里全明白，这是说给社会中下层百姓听的。又比如，近一年来，布什采取了不少贸易保护措施，声称要努力增加工人的就业机会，对回应民主党关于布什上台后由于政策不当导致270万人失业的说法。但布什说这些话的时候，并非理直气壮，因为共和党的传统理念是主张自由贸易，而且当前世界的潮流也是贸易自由化。布什和切尼都是经商的，不可能比民主党采取更为极端的贸易保护措施。

　　第二，对自己的承诺或口号在执行的时候可能遇到的阻力估计不足。中国有句俗话，叫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在野党的候选人常常把白宫的主人说得一无是处，把自己的才干夸得无所不能。但轮到自己当了总统，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怎么了解情况，做起来更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想扩大福利，国家的钱不够，可增加税收反对的人又太多；为了推广美国的价值观，想对别国采取强硬政策甚至实施制裁，可对方并不买账，国际上也没有多少人响应。克里在反恐问题上提出不少新思路，但在多数人看来并不容易做到。

　　第三，白宫的决策受到诸多部门和各种因素的制衡，许多事情由不得总统一个人说了算，总统常常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克林顿竞选时给美国绘制了美丽的蓝图。刚上台时，年轻气盛，很想大干一场。可没过多久，共和党控制的国会，特别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金里奇众议长，憋足了劲儿与克林顿对着干：通过深挖一连串“丑闻”把克林顿搞臭，通过“与美国契约”主导美国经济和社会进程，并在国会通过各种立法阻止克林顿实施自己的计划。到了第二个任期，克林顿差点被赶下台。媒体、非政府组织等也会给总统找茬儿。

　　对于在任总统来说，为了连任自然会先“自我表扬”一翻，充分肯定自己的业绩，再“大展宏图”，与在野党比着把未来往好处描绘。至于工作的失误和百姓的抱怨，在任总统要么死不承认，要么大而化之，并通过政策微调化解矛盾。布什在伊拉克遇挫后不得不让联合国发挥更大的作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任总统一旦成功连任，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总统只能连任一次，当选之后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自然也不必太在意竞选时的承诺了。这也是伊朗、朝鲜等国担心布什连任后对其下“毒手”的原因之一。

　　所以，不管是听到民主党的纲领只重申坚持一个中国政策却没有提及所谓的《与台湾关系法》、克里曾说过支持“一国两制”这样的“好消息”，还是听到共和党强调要保护美国人的饭碗并拿人民币汇率和反倾销作文章这样的“坏消息”，我们都不必太高兴，或者太生气。美国的总统，不管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他首先是一个美国人，他制订对外政策的出发点是最大限度地维护美国的利益。他们在对华政策的总目标上不会有大的不同，“合作加防范，接触加遏制”的战略手段也不会改变，策略上也许会有些差异，但对中美关系不会产生大的影响。对此，我们应当心中有数。

　　中美关系已进入比较成熟的阶段，正处于一种有一定的自我调节能力的动态平衡中：稍有改善，就会有一股势力把它往回拉；遇到挫折，也会有一股力量站出来支持中美友好。白宫易主，内外政策会有一定的调整，工作侧重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也会给中美关系带来一定影响。但是，两国的根本利益决定了中美关系的性质和走向。不管是谁当美国总统，无论他是想把两国关系搞得更好，还是想把它往坏了搞，都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所以，看美国大选，想中美关系，我们还是把心态调整好，不为候选人的某句话或某个行动所左右。重要的是，我们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对美国对华政策有一个冷静的判断，不要把中美关系的改善寄希望于总统或国会的变化。

　　经济问题决赢输

　　尹承德（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特约研究员，前中国驻美国使馆参赞）：从双方攻防取向看，两党候选人的竞选主轴集中在反恐即安全和国内经济两大问题上。由于经济问题攸关国计民生和选民的切身福祉，牵动千家万户之心，而反恐和安全问题虽仍是美国朝野上下关注的焦点，但经过近3年对恐怖主义的严打严防，美国本土相对安全，因此，前者对候选人来说更显迫切和紧要。经济问题将成为双方竞选诉求的重点和决定选战成败的关键。

　　民主党在其全代会上的中心主题定实际上突出了经济的中心和基础地位。为了凸显这一主题，它除了推出相应政纲外，还着重从下述4个方面攻击布什的“软肋”：一是说布什主政后美国失业人数增多，中产阶层收入减少；二是普通美国人生活和福利水平下降；三是严重依赖石油进口，而布什对伊拉克战争处理不当，造成国际油价猛涨，使美国消费者每年要增支250亿美元；四是布什过分关注伊拉克问题分散了打击“基地”组织的努力，其单边主义政策又破坏了美与盟国的关系。其中3点都涉及经济问题。民主党断言，只有克里上台，实行新的经济政策，才能使美国更强大，美国人民更富裕。从中可以看出，民主党将其竞选纲领重心明显向经济问题倾斜。

　　对共和党和布什来说，经济问题更是致命的。其大幅减税政策虽使经济保持增势，但是，肥了大企业主特别是军工集团，广大中下层民众未受其利反受其损。搞不好，布什可能重蹈印度人民党政绩斐然而大选败北之覆辙。老布什当年竞选连任失败在打赢海湾战争后，他的声望如日中天，民意支持率高达80％以上，终因经济不济，在大选中阴沟翻船，败在名不见经传的“阿肯色小子”克林顿手下。这些使布什不能不如履薄冰，并花大力气优先处理经济问题。

　　目前双方在经济问题上各有千秋和优劣短长，竞争势均力敌，难分伯仲。对克里来说，布什的短处就是他的长处。财政赤字连年膨胀，到2003年底赤字高达3750亿美元，创历史之最高，预知今年的赤字将进一步攀升到5207亿美元之超高，而克林顿执政最后一年即2000年，财政盈余达2364亿美元；就业率下降，布什上台以来，失业人数增加近200万，而克林顿执政8年增加就业岗位达2276万个，贫富差距拉大，贫困人口增加。这引起社会广泛不满，民主党批评布什是个“劫贫济富”的总统。克里在抓住布什经济政策的要害弱点大做文章的同时，还开出了对症“药方”：向占美国人口3％年收入超过20万美元的富人增征所得税，以消减赤字和提高社会福利；实行向中小企业倾斜的税制，以扩大就业；大力开发新能源，减少石油进口。这些对中下层选民有一定的吸引力，而对布什有很大的杀伤力。

　　经济问题对布什也有利好的一面。当前美国总体经济走势较好，ＧＤＰ在去年增长3．1％的基础上，今年上半年又增长3．7％，预计今年全年ＧＤＰ将增长4．1％；过去10个月新增就业人数150万；居民对经济的信心指数升高。同时，克里的经济政策和“药方”存在明显矛盾的漏洞，又要确保经济增长和增加就业；既主张消除财政赤字，又要增加社会福利开支，这是相互矛盾的，很难两全。共和党因而攻击克里的经济纲领是“纸上谈兵”和“无法兑现的诺言”，这可能在相当程度上降低美国选民对克里的信心和信任。

　　总之，如果不发生重大意外，经济问题将对美国今年大选定乾坤。克里面临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将其经济政策定得切实可行，增加选民的可信度；布什所要解决的难题是确保实现经济“就业型增长”。由于变数仍多，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对白宫宝座的竞逐，结果鹿死谁手，尚难定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