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公共利益与个体利益的最佳平衡点

　　——访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刘俊海教授

　　目前，我国关于海域使用权证提前收回，涉及补偿的具体标准还没有，因而双方易产生分歧，乃至发生纠纷，在沿海地区已比较普遍。被称作是“德政工程”的浙江省苍南县江南海涂围垦工程正被“补偿标准之争”困扰。就此，7月30日记者对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刘俊海教授进行了专访。

　　中国经济时报：最近记者浙江苍南县采访了解到，被政府称作并为群众认可的“德政工程”，却因补偿标准谈不拢而无法按期推进。您怎么看？

　　刘俊海：首先，所谓“德政工程”，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合法工程。也就是说，不仅该工程的前期立项、启动程序合法；还应通过严格缜密的论证，确实证明这些工程的确为满足社会公共利益的需要，为当地老广大百姓谋福利，并能从中找到公共利益与“德政工程”的因果关系。二是民心工程。当地政府在收回海域使用权时给予养殖户以公平合理的补偿，从而得到广大群众的理解和支持。

　　中国经济时报：刚才您提到两个关键的问题，一是公共利益的需要，那如何来理解和界定公共利益？二是公平合理的补偿，那又如何才算公平、合理？

　　刘俊海：首先，关于公共利益的问题。有人主张只要是纳入政府规划中的利益就是公共利益。这种观点过于简单。我认为，公共利益的认定应当引入听证程序。听证会应当有海域管理部门、养殖户代表和独立的相关专家代表三方主体参加。政府管理部门如果主张某一项目的建设是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应当承担举证责任。从程序来说，对公共利益的把握一定要严格限制，商业运作不能视为公共利益。公共利益虽然增进、符合广大百姓的长远利益、根本利益，但又超越于单个民事主体、单个商事主体利益。

　　中国经济时报：公共利益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但能否有个大致原则来判断？

　　刘俊海：个体利益要为公共利益作出牺牲至少要遵循两个原则，就是必要性原则和比例性原则。必要性原则是指，为了实现公共利益，个体利益必须付出代价，舍此没有别的途径。比如，为了国防利益，个体利益必须作出让步。就个案而言，当地群众要容忍政府提前收回或者征用的行为，该行为必须为实现公共利益所必需。所谓比例性原则，是指当公共利益需要个体利益作出牺牲时，这种牺牲的代价应当控制在最低限度内，对个体利益的损失补偿应当尽量高一些。如果我们来看苍南这个重大项目，对照这两个原则就可以看出是否合理。

　　中国经济时报：对于重大决策和涉及重大工程项目事关群众切身利益的事，好像温州市政府确实有过规定，要求事先征求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

　　刘俊海：好的、符合法治精神的地方政府规章，应当肯定。但关键要抓好落实，不能把好规章束之高阁。

　　中国经济时报：那补偿问题呢？

　　刘俊海：根据《海域使用管理法》第三十条之规定，因公共利益或者国家安全的需要，在海域使用权期满前提前收回海域使用权的，对海域使用权人应当给予相应的补偿。何谓“相应的补偿”，概念模糊。在这里，应理解按实际损失补偿的原则，包括养殖开发进行的合理投入，因提前收回而可能造成的合理的收益损失。“德政工程”补偿应坚持公平原则、实际损失补偿的原则，尽量不要让老百姓吃亏，尤其不要让老实人吃亏。我想，如果补偿标准公正、透明，就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和理解。而实际损失的界定应当引入价格评估程序，而且评估机构必须是由养殖户和政府共同指定。如果不能形成一致意见，应由法院指定评估机构。如果评估有误，评估机构要承担违约损害赔偿责任。

　　中国经济时报：苍南围垦工程指挥部组织了一个由海洋、水利、渔业等方面的专家组对养殖投入进行了评估，但老百姓不接受这一结果。

　　刘俊海：补偿的具体标准应本着平等、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协商确定。单方面指定评估机构进行评估，如果没有让老百姓对评估结果发表意见的异议程序，就难以保证公正，其结果不宜作为补偿依据。

　　中国经济时报：也有部分养殖户和政府签订了协议，但记者看到，协议书上，对于补偿的金额，实际亩数等都是用“待结算、待核实”字样代替，这样有法律效力吗？

　　刘俊海：为避免产生纠纷，双方就补偿金额达成一致意见后，就应当通过书面合同详细约定支付的具体金额、支付的方式、支付的日期以及违约责任等。如果一方当事人采取欺诈、胁迫的手段迫使对方签订不平等的或内容模糊的合同，受害一方有权请求法院或者仲裁机构撤销或者变更该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