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清：当前货币政策与金融改革

　　郭树清中国人民银行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研究员

　　郭树清：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刚才张教授做了一个很精彩的演讲，张教授是我的老师，他的演讲有理论、有事实、有分析，我觉得很有说服力。当然，老师和学生的观点不一定都一样，我总体上还是很赞成他的演讲，不仅仅是他是我的老师，因为他确实做了大量的研究。另外一点，大家看到，张教授已经70多岁，看上去比我还年轻，至少头发 还是黑的，我头发一半都是白的了。有很多年没有听张教授讲课了，今天很受教育，下面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个人的看法。我演讲的题目是“当前货币政策与金融改革”。

　　我讲五个内容：

　　一、是货币信贷运行的基本情况；

　　二、金融改革的最新进展；

　　三、中国金融改革面临的特殊困难；

　　四、深化金融改革的战略重点和配套步骤；

　　五、完善汇率形成机制与稳步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

　　总的题目是我们研讨会给我出的，我就按照这个标题进行讲解。

　　一、货币信贷运行的基本情况

　　我们去年以来，确切的说从去年下半年，采取的一系列宏观调控的政策。党中央、国务院针对我们经济生活中发生的一些突出的矛盾和问题，大家都知道，固定资产比较快，信贷规模扩大的比多，煤电油运比较紧张，所采取的一些宏观调控的措施。这其中有经济的手段，也有法律的手段。在经济手段里，也有直接的和间接的区别。比方贷款规模直接控制，有一些直接的色彩，公开市场操作，比如央行发行、央行票据或者是国债回购。从金融的角度来说，我们主要采取这样一个方面：

　　(一)进一步加大公开市场的操作力度。

　　大家都知道，去年以来，我们央行票据的发行规模都是非常大的，特别是今年以来，最高一个时期我们一个星期都要发行好几百亿的央行票据来兑付流动性。流动性是什么呢？是储备金、备用金。大家知道货币有两种，一个是我们看到的钞票，另外一种就是存款货币。我们个人在商业银行可以支付和结算的帐户，有两种，但是这个分活期存款和定期存款。从整个社会来说，央行的货币只有央行有货币，一个是印刷的钞票，也包括硬币，另外一个就是商业银行和其他经济机构在中央银行的存款上，这个帐户的钱也是可以支取的，所以叫基础货币。我们进一步加大了这个宏观市场的调控。

　　(二)银行采取的措施，就是两次调整的存款准备金率。

　　这一次说的再次调整是因为去年9月份调整一次，今年4月份又提高一次，其中实行的一个措施就是差别存款储备金率对一些银行贷款放的比较快的，实行了再加1%点，使得它的资金又缩小。

　　(三)使用利率的调控手段。

　　这个包括我们对经营机构提供再贷款的利率，去年以来做了调整，总的来说调低了。过去利率太高了。对于商业银行贷款利率去年又提高了，按照人民银行确定的可以上浮1.7倍。对一部分的金融机构特别是农村信用社明显上浮2倍。

　　(四)严格控制再贷款、再贴现。

　　这个规模到6月底都比去年底有了明显的下降。

　　(五)加强窗口指导、引导金融机构优化贷款结构。

　　我们给商业银行的调控主要是从这几方面做调控。经过采取这些宏观调控措施以后，当前的货币的运行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在三个分析比较明显。

　　(一)货币供应量和整个贷款的规模增长速度明显下降。

　　去年年底今年年初的时候，货币供应量M1、M2和银行贷款比上一年同期都增长19%、20%或者20%以上，到6月底，都明显回落到了16.2%，大家都看到了(幻灯片)。这些显示比去年同期明显下降。

　　(二)比较大的变化，基建贷款出现了少增。

　　6月份比去年同期少增了，大家看一下这个表(幻灯片)比去年同期增长1.2亿。

　　(三)货币市场的利率趋于稳定。

　　去年的时候利率一度发生比较剧烈的波动，特别是9月份第一次提高银行存款储备金利率，大家看一下(幻灯片)曾经一度达到很高的水平。这个时期上半年采取了很多的措施，银行间的利率现在基本又回到6月份，6月份回到2.4，利率回到去年年底、今年年初的水准。从这个波动剧烈专项比较平稳，这是比较大的变化。

　　另外，我们看到有一些方面没有变化，或者是变化比较小。外汇占款继续大幅增加，外汇占款为什么很重要。最近三年多，人民银行的基础货币，只有人民银行才能发行货币，比如印钞票，和给其他商业银行提供的流动性，这两块加起来最近三年都是增长比较快，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外汇收购增加了人民币的供应。张三有外汇卖给李四，甲企业外汇卖给乙企业，自己把外汇买卖的话，大幅度增加。银行体系的总体流动性仍然在增加，刚才说的月度购汇额(幻灯片)大家看到六月份月度汇是118美元。

　　大家看一下(幻灯片)各种的金融机构的备付率都有活动，有上升、下降。到六月底的时候平均蓝线备付率是3.75%，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相当于它吸收存款的3.75%是放在央行的帐户上面，可以随时支付。除了存款储备金7%被放下来，那是不可以用的，央行限制用的。吸收存款另外还有3.75%放在银行，随时他们可以支配。这个说明什么呢？简单的说这个指标我们银行系统资金的宽松程度总体上靠这个来衡量。大家看，现在到六月底，银行系统宽松程度是3.75%，和去年相比，比去年9月份的时候还要宽松。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没有完全的那么确切报告，现在已经快要7月底了，这个备付率只会上升，不会下降，现在已经到了3.8、3.9了。

　　国家外汇储备余额大幅度增长，到六月底的时候我们国家发挥储备金到4600多亿。

　　还有三个值得注意的新情况：

　　一、值得注意的新情况就是银行系统的存款少增，特别是储蓄存款已经连续五个月同比少增加(幻灯片)。企业存款最近两个月也少增了，企业存款和储蓄存款，企业存款波动性比较大一点。企业存款和储蓄存款增长率是明显下降(幻灯片)。

　　二、值得关注的情况，就是存货库存的变化显著上升。大家看，在去年一月份的时候库存平均增长不到5%，现在平均增长已经超过20%。我们这个经济本来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库存的币种过高，和发达国家比。我讲了已经十几年了，我们对宏观经济整体上效益不好，最重要的一个指标库存比例始终高。近一些年来，包括经济过热以后，库存应该下降，大家可以看出来，平均的水平是比较低，但是还是增长，这个和其他的国家没法儿比。我们说的工业产销率是百分之几，工业产值里面和销售的价值做一个比，以产值为基数，进行对比的时候最好的时候是98，98是一个什么概念？意味着将近有3千亿的新增库存。因为，基数是将近15万亿。在发达国家看不到这个情况，发达国家是百分制零点几。当产不是说库存多不好，但是一般来说原材料有库存是正常的，但是生产的产品大量的积压不是一个好事。大家都知道发达国家库存是零库存，库存就等于产品积压。我们普遍认为，能超过95%就不错了。昨天相关报道乡镇企业的经济指数还是不错的，利润税收大幅度的增长，产销率95%。乡镇企业上半年的产值里面，几万里面有5个百分点没有完成。现在这个情况这个问题更加突出了，存货增加更多了，原材料增长的幅度比较大。

　　三、部分地区出现银行信贷“一刀切”的现象。不能简单的说都是一刀切，宏观调控很多的指标，像利率、汇率、税收、税率都是一刀切的。但是银行贷款不应该所有企业、所有的项目我突然都不贷款，或者突然都贷，这个必须区别对待。银行贷款是一个很个性化的服务，不能采取统一的一刀切。我们的机制到现在所放松就放松，普遍都放松，说收紧普遍都收紧，这是一个普遍的问题。

　　在目前的形式上可能特别需要警惕几种倾向：

　　一、资金体外循环。我们看到储蓄存款的下降，同期增长很高，收入很高，城乡居民，特别是农村居民超过历史最高水平的，钱都到哪儿去了？我们怀疑它可能有一些部经过银行和金融体系的。比方说现金交易，民间融资，特别是令人担心的是非法的集资。92年的时候，乱集资、乱贷款比银行贷款正规的规模扩大还要突出，绕过正规系统的控制，我觉得这个问题值得我们高度的重视。

　　二，政府干预了在新的形势下可能以其他的变相形式重新反弹。前段时间我们采取措施控制下来，接下来很可能采取新的办法、新的说法、新的手段可能会有一些变化。

　　三，企业可能以流动资金为名要求行政贷款来补充库存增长和基建投资的缺口。

　　前面我讲了，流动资金不足，我们看一下库存，特别是原材料的库存都大部分的增长，使用的就是我们传统上所说的流动资金。

　　二、金融改革的最新进展

　　因为这个情况我们报道的比较多，金融改革的最新进展，就是在当前形势下，在货币信贷运行的形势下，确实需要进一步深化改革才能解决经济存在的问题。大家知道，我们现在有很多不同的意见，对于我们现在存在的问题，深层次的矛盾无论是政府还是学术界看法还是非常一致的。就是说，主要的问题还是结构的问题，结构的问题背景是体制的问题，体制问题也是增长方式的问题，所以必须用深化改革。深化改革涉及到金融改革方面，有一些新的改革，我来给大家简单的介绍一下。

　　(一)银行的改革商业银行改革取得新的突破。

　　比方说国有商业银行的改革，建行、中行正在进退维谷的进行组织的改革。不久前交通银行的改革方案股份制改造方案，原来就已经是一种股份制了，又有新的方案准备改组以后上市的方案，也得到了批准。

　　(二)进展比较快的是利率市场的改革。

　　事实上上涉及我们银行管的利率，直接控制越来越少了。比方外币的存款、贷款，大额的存款利率实际上是由银行和客户来协商的。只有小额的存款是我们严格按照管理来的。

　　(三)金融市场开放的步伐加快。

　　加入世贸组织以后，按照承诺许多外资银行可以做人民银行的业务，现在已经涉及到许多的机构了。证券、保险方面我们有很多金融市场开放的举措。

　　(四)金融市场的分隔。

　　三、中国金融发展面临的特殊困难

　　(一)社会信用缺失。

　　中国无论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是和其他国家相比，都有一个问题，就是社会信用缺失，这是传统和历史的原因遭到的。我们的贷款很多时候在贷款一开始，借款人就不准备还钱，过去这是国有企业的问题，后来我们发现乡镇企业也有一大堆坏帐，现在我们发现民营企业也有这样的坏帐，这个确实是一个整个经济环境，甚至可以说社会经济文化造成的。按说我们的个人信用约束非常强的，中国个人和个人的借款都是很好的。银行的住房抵押贷款，购车的贷款，助学的贷款都出现的偿还不好的情况。一个贫困的学生本来就是借钱上学，银行给你提供，你上学以后应该很感激这个银行，你因此主动还款，如果还不了款，你和银行再主动的协调一下，但是毕业以后这个学生就找不到了，这个比率占到10%左右，所以现在银行不敢给学生贷款。银行不敢再这样做了，银行不是印票子的，所以助学贷款是骑虎难下。当然这还有一个管理制度的问题，比方说个人身份证号码全国查不到，随时可以处罚，比如再就业、工资、社会保障上面都有依赖性。

　　(二)也是我们特殊的困难，政府过度影响。

　　我们政府直接把银行贷款调过去了这个情况很少，但是间接的以各种方式来诱导可以说是威胁，商业银行给企业的贷款还是很普遍的。比方说，我们长期存在着一个突出的问题就是地价可以是很便宜，甚至是零地价，企业、个人、个体商户拿到这个之后再去抵押贷款，这是完全的政府行为。政府不给你这么便宜的土地怎么可能。而奇怪的是越发达的地区土地越便宜，越是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应该土地贵才对。还有一些其他的要素我们看到非常反常的情况。在广东沿海地区打工的工资10年没有变化，工资水平在600、700元，大家强调我们不能把工资搞高了，把工资搞高了我们没有竞争力了。可是大家想一下经济发展目的是什么？目的是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工资的水平具体到打工的人员10年没有变化，这个经济发展还有什么意义？反过来说市场需求没有可持续性，不能增长的话，有效需求不足、消费不足，也是不对的。不能光想一个方面，我们经济至少要想两个，至少有矛盾的两个方面都要考虑到。

　　(三)传统体制的惯性。

　　我这里特别想强调金融机构传统体制的惯性需要一个过程，到现在我们不能光强调政府对金融机构的干预和影响，确实从金融机构发放贷款的时候，寻求一个简单的办法，越是政府批购，越敢贷。如果审批是国有企业的项目，银行不用太考虑风险的问题。其实，国务院审批的时候他考虑的是环保合理不合理、布局合理不合理，没有考虑这个项目商业、市场上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谁敢保证他肯定有回报呢？市场经济、竞争的经济。大家觉得这是国务院制定的贷款，有损失的话，可以让国务院负责，我们不用负责。

　　(四)金融市场内在分隔。

　　无论是股票市场，债券市场都是不能完善的，所以分隔是相当严重的。

　　(五)经济长期偏离均衡。

　　这不是绝对的，各个方面都平衡了，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中国经济长期偏离的时间太长了，比例的失调，按照我们的增长水平，收入水平，第三产业的比重应该在50%左右，但是中国的产值增加值的币种是33%，这个水平和1992年的水平差不多，也就是过去12、13年的水平差不多。实际上工业、制造业从96、97年开始就不能在吸收格外的劳动力了，技术最快的是劳动业，这个规模是很快的，生产服装也是不可能无限的加下去。所以制造业已经达到顶端了，中国制造业其他的劳动业超过了欧洲、美国、日本其他的国家的总和。我们不会再额外吸收劳动力，不可能再大量的依赖工业品，而是应该以更多的服务消费。另外就是沿海和内地出口外向型工业差别比较大，我们不再详细的说了。

　　四、深化金融改革的战略重点和配套步骤

　　重点无疑的是要放在金融改革，必须放在国有独资商业银行到现在为止，从我们银行和贷款的市场氛围，还在60%左右。大家知道，中国的金融体系主要靠银行，银行主要靠国有银行，所以改革的重点应该放在商业银行。国有商业银行难点是建立规范的治理机构。另一方面，优化资源配置也是一个问题。优化人力资源配置，把国有商业银行数已百万计的员工来调整是很难的。我要强调的是在国有银行改革的时候既要注意内部改革，也要注意作为其生存发展环境的金融体系和政府管理体制的改革，有时候是次要的，有时候是起决定作用的。目前需要加快对进以下几方面的改革：

　　(一)、彻底改革政府对投资的管理体制。国务院要正式实施投资体制改革方案，这个投资体制改革方案主要是政府对投资的审批管理的方案，不涉及到其他。通过这个改革，确实真正的确立企业的投资地位和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金融市场的主导地位。这项改革酝酿了很多年，也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是这一次是步子最大。我也不敢说我们现在的改革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但是这项改革确实步子非常大，国家作出了很大的努力，更重要的是国务院作出了这个艰难的决策。大家知道，这个改革是要对企业、银行、市场更大的自主，现在又是在投资规模膨胀，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2%，现在还有反弹可能性的出台，确实是容易引起争议，也是令人担忧的。但是我个人认为，非常有必要，不能再拖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投资膨胀、贷款不负责任就是和我们过去实行投资管理体制模式相关的。过去投资审批项目是耽误时间，耽误时间就是牺牲效率，这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危害是在于我们政府审批投资传统的做法，实际上助长了无人负责、所谓大锅饭盲目性，没有人负责，跟投资审批是非常有关系的，无论是决策投资还是贷款。

　　(二)、必须加强资本市场的发展。

　　债券市场、股票市场都应该发展，和我们投资的规模相比，可以说没有什么发展，有国债、有金融机构债。但是公司债和其他的公司债，可以忽略不计。

　　(三)、允许和扶植民间金融机构。

　　民办的信贷机构，银行只要它真正承担风险，存款能够落实保险制度。

　　(四)、进一步加快金融服务业的制度。

　　在外汇方面的改革，完善汇率形成机制与稳步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

　　一、进一切房款对境外直接子的限制；

　　二、尝试利用外资的新方式；

　　三、进一步改革外债管理和对外担保管理；

　　四、实施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制度和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制度；

　　五、拓宽宽过公司在华资金的运作渠道；

　　六、适当允许个人合法资产对外转移；

　　七、适当允许境外机构在境内发债；

　　八、逐步允许境外企业在境内上市；

　　九、加快外汇市场建设和外汇保值避险工具发展。

　　我要强调的是基本市场可兑换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必须与我国当前的经济发展水平，宏观调控和金融监管的能力相适应，与经济体制改革的全局相协调配合，特别是要与汇率相适应。

　　主持人：现在请大家提问。

　　记者：郭行长，您好！从2003年以来的宏观调控，我们觉得央行有非常高的前瞻性和艺术，目前我们宏观形势变得非常的微妙，央行在调控的时候也有很多的难处，现在的宏观调控使得固定增值的速度下跌的很快，但是我们国家的利率水平从目前来看的话，也是处于一个历史的第一位，现在您是怎么判断利率的调控对于宏观经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结合调期时间、步骤上的安排，您觉得比如说我们国家的那种利息的调控上在时间安排上以怎么样的顺序比较好一些？谢谢！

　　郭树清：利率的调整我想考虑的因素有很多，确实需要考虑投资贷款人的利益、主要投资人的利益、储蓄者的利益，还要考虑整个市场的走势，和外部国家金融市场的利率的走势，我想主要还是考虑国内宏观调控的走势。我们还要进一步需要观察宏观调控的发展，我们央行永远都要对各种经济发展势头、苗头性的现象保持警惕，特别是价格上涨保持警惕。最近我们非常谨慎的看到有一点乐观，下半年物价的走势如果没有特别的因素，可能在第四、五季度回落这么一个情况。谢谢！

　　提问：我想问一个问题，就是说您刚才讲的有一个问题是资金的体外循环，您又提到一个全面加强一个资本市场的发展，我觉得全面发展资本市场的发展，就可以其中可以解决的体外资金循环的问题，央行将在全面加快资本市场的上面将要有哪些措施？

　　郭树清：体外循环我要说一下体外是要合法、合规的金融体系。包括银行的体系，包括资本市场。如果离开这些叫非法、不合规的。我们非常重视资本市场，如果不发展资本市场对银行的贷款压力太大，我们银行支持资本市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