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与珍稀人

　　朋友要为一位患白血病的12岁孩子发起一项募捐。

　　孩子的父母都是湖北一个县城里的下岗职工，四处打工，只为孩子有一个将来。一年前，孩子被确诊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家庭迅即风雨飘摇。在武汉化疗短短几个月，用去10多万元。去年11月，北京解放军总医院为孩子找到同型号的骨髓提供者，父母又变卖所有家产，借遍亲友，终

　　于再筹得近30万元，今年4月底完成手术。现在孩子又发生感染，排异反应随时可能造成生命危险。这个家庭已经因无力支付又要到来的几十万治疗费用而陷入绝境。

　　朋友把这个情况张贴在网上时，很多网友响应了募捐倡议，表示要向募捐经办单位汇款。朋友又向一些单位联系报道，希望能够扩大募捐规模，遗憾的是，他们几乎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一种不会发起疾病募捐活动的理由是，这样的事情很多，募捐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过去也做过多次相似的报道，现在再做也

　　没有多大新闻性。

　　我对新闻单位不轻易发起疾病募捐的做法并不感到意外。确实，医院里有着数不清的穷困家庭的重病患者，就是少年白血病的病例，近些年我也见过好几起募捐活动。虽然每一次募捐都温暖了患者及其家庭的心，也唤起社会看起来似乎已经沉睡的爱，但新闻单位并非专门的慈善机构，募捐更不会是一种制度性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哪怕把所有版面拿来，恐怕也无法减缓重病家庭负担问题之万一。事实上，媒体上不时即有的重病募捐活动，也在逐渐印证“边际效

　　用递减”的规律，社会反响和募捐效果越来越不那么强烈。

　　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尽管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无比宝贵，但社会的法则仍然会以涉及到的人的数量多少和“分量轻重”来衡量事件的大小。对一个社会来说，传播与关注大致上总是以“故事性”的标准来取舍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疾病与死亡，并不是一个“故事”，所以也不会有传播与关注的价值。哪怕生病，也要生出稀奇古怪的病来，这才会成为新闻的素材。稀奇古怪，就是故事。尤其在这消费时代，杀人大盗获得的关注，

　　远比一个安安生生的顺民要多得多，传播本身成了娱乐的一种方式，它使得事件不管恶性还是良性，生活的悲剧也好，喜剧也好，都会落实到大众娱乐的层面上。面对一个普通人的生老病死，谁还会像隔壁老大娘那样不是以娱乐的心情、故事的心情，而是以作为同类的人的感受去叹息？

　　世界上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至于社会对于一个人的关注，远不如一只“珍稀动物”。对于人来说，可以分成“普通人”和“珍稀人”两种。一个“珍稀人”的病，和一个“普通人”的病是完全不一样的。从传播的

　　实践来看，杀人后的马加爵与梅艳芳具有同等的“珍稀人”的属性。当马加爵不过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一个大学生时，连身边的人也不会多看他两眼，而当他杀人以后，多远的人都将蜂拥而至，愤怒、震惊、理解、同情会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此时马加爵因为能够给人提供“故事”而成为娱乐明星，从而获得特别的垂青。

　　一个普通人得了重病，不过尔尔，而且不是什么怪病，对公众来说，实在还配不上一条花边新闻。至于朋友在网上大得响应，我固然不能怀疑人们的爱心，但尤其不能怀疑朋友们自身都是公众人物这一背景。人们的响应在多大程度上出于对患病少年的关爱，多大程度上出于对朋友们声誉的认可，谁说得清呢。如果不怕麻烦，换个寻常人到网上去发动试试看。（23G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