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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实新著《刀俎》读后
肖欣
我总是有些固执地相信，人是有魂魄的。第一次在网上读到周实的部分系列酷刑小说，有被文字惊得魂飞魄散的阅读体验。那些黑色文字像扑天而来的千万箭镞冷嗖嗖穿心而过
，你仿佛变成了纷扬的碎片被狠狠地吸入到深不可测的黑暗的地心深处，你看到了那么多被烘烤被煎熬被凌迟被腰斩的生灵，遍地血流成河，满眼白骨森森，无数剜心刺骨的尖叫萦绕，令你恐怖地闭上眼睛。
我或许是一个懦弱的人，当这些文章结集成新书《刀俎》出版，我迟迟不敢再去重温那种可怕的地狱式的体验，不敢再去惊动沉睡千年的血色魂灵。然而，是什么让这个中年男子英勇无畏地穿过那么黑、那么长、那么阴森可怖、埋伏着数不清陷阱的时空隧道，来为那些死在酷刑之下的魂灵们重造肉身，复活魂灵﹖是什么让他抵达那些远古的屠杀现场后又能在那酷烈的血腥之中忍住了强烈的恶心呕吐﹖又是什么令他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调动一切心思将其拍摄成一卷中国古代酷刑写真式的录像带，倾听到了那些被置于刀俎之上的生灵的密语﹖
我开始重读。宫刑之辱的司马迁，凌迟而死的袁崇焕……直读到天昏地暗，恍如隔世。原来他竟是肯将自己的那颗心也捧上了祭坛。他用它在那烈火上荆棘之上铺成了另外的一条路，像一个奇异的通灵者，直抵了他们，杀者与被杀者。这样的心，一定在血火里泡过烧过的，又在冷水里粹过的，是被纠缠被逼迫被挤压过，被欺骗被撕咬被啃噬过的；这样的心，也一定是在被打碎被击倒之后，颤颤微微踉踉跄跄地但终于和着血泪站立起来的。虽然布满裂缝，伤痕累累，暗夜自抚，依然会大恸而哭。但那泪是学会了暗暗流向心里，一点一点变成血，变成永不枯竭的激情的汁液，变成真正的生命尊严与自由。他蘸着这血来写他的这些文字，便没有畏惧退缩，只有直面逼视；没有投机取巧地滑入猎奇惊艳，甚至畸形的变态的亵玩，只有披肝沥胆，感同身受。他最终是要透视那恶之极丑之极的背后，光华乍现春花灿烂的诗的美灵的美。因为这大恶大丑之后的大悲大悯，他勇敢地将自己踩入到那文字的炼狱里。
与莫言在《檀香刑》里狂欢铺陈式的直露相比，我以为周实的这些文字将专制统治的血腥野蛮钉在了十字架上，他渴望的是由此而生的超度生命的灵性诗意与慈悲情怀。这是浮华时代里罕见却必需的宗教式的品质。从血污中诞生的人类，为了要从那血中站起来，为了要洗涮这些血，不惜制造新的流血。所以人类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血污从来没有远离。在这广大的无边的血里，生命的卓然高洁永远像一个童话。
巴特蒙尔说，“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且将那哪怕只是一缕阳光的温热紧紧地烙在心中，将那被惊飞的魂魄狠狠地攫在手里，哪怕沸汤消雪，亦是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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