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南京白话”

　　余庆华

　　江苏是文化大省，无锡有锡剧、扬州有扬剧、苏北有淮剧、徐州有淮海戏……南京虽然没有地方戏，但在说唱艺术上源远流长、独树一帜的“南京白话”，则堪称我国曲艺界的一大绝活。如今，在扑面而来的市场经济大潮中，南京白话在传承、创新与开拓方面做得怎样？

　　火爆背后有隐忧

　　“五一”黄金周期间，记者在华灯初上时分，来到历史上曾是明中山王徐达的王府、乾隆皇帝二下江南时的行宫：南京瞻园，见到了当今国内集南京白话、南京评话表演艺术于一身的泰斗级大师孔幼平先生。他告诉记者，南京白话就是用南京方言说书，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作为一种表演形式，它与南京白局、评话构成南京传统地方艺术的三驾马车，它和江苏各种地方戏剧一样，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走进表演现场，台下一百多位来宁观光游览的宾客已将听众席坐得满满当当，在报幕小姐主持下，压轴节目开始了，只见孔老鹤发梳理的一丝不乱，一柄折扇生台风，一袭长袍道古今，南京白话甫一亮嗓，即刻赢得满场掌声。

　　南京白话怎么说？抓住听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理，他从“大”、“小”等字的普通话发音切入，说着说着白话发音多了起来，正当听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各自揣摩时，他话锋一转，说出了其中的奥秘：说白话嘴巴得噘起来，噘得越厉害越好。将信将疑之际，他热情邀请听众做好噘嘴准备，随着一声声不太地道的白话，呀呀学语者或捧腹大笑，或前仰后合，气氛极为活跃。

　　孔老并未就此打住，立马推出了白话的又一特点，用“今、明、后”作铺垫，分别在其后辅以“儿化”音，当台上台下一片“今个儿”时，听众中竟有人余兴未尽，以刚学的白话问：明个儿晚上，您老说什么白话……他将短短十五分钟的表演挥洒的淋漓尽致。

　　谢幕后的孔老并没有因白话表演带来的火爆场景而陶醉，他坦言：眼下还在台上说白话的就他一人了，可谓硕果仅存，因而有老友戏称其为光杆司令。孔老告诉记者，他从16岁登台表演至今已59年了，虽已75岁高龄，年岁不饶人，但总想在传承上有所作为，特别是1990年他以国家二级演员（当时的最高级别）的级别退休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带徒之事，最令他担忧的是：南京白话的传承至今毫无头绪。

　　白话传承难在哪里

　　毋庸讳言，南京白话的传承正处在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的窘境。是白话缺乏艺术个性与魅力？白话传承究竟难在哪里？

　　据业内专家介绍，南京评话的出现始于南宋，在江南兴起时以劝人为善为主旨，后来发展为照本宣读，被称作读善书，主要由出家人从事此艺。到明朝末年又出现了一个高潮，形成了以柳敬亭为代表的职业艺人。南京白话就是在此基础上，由清朝康、雍、乾时开始萌发，道光、咸丰年间广为流传……白话能代代相传和发展正说明其具有独特的个性和无穷的魅力。

　　有关专家分析认为，目前南京白话在传承方面确实存在多种制约因素：一是如今家家都是独生子女，家长们大多希望孩子能成龙成凤、考上大学，而学说白话则要求年少正当时。二是如今娱乐方式极为丰富，因而众多市民根本没听过白话，更谈不上学说白话了。三是有的孩子愿意学，家长也同意，但孩子却缺乏学艺的特有灵性，很难达到圈内所称的“修行在自身”的境界。四是有的孩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偏偏又对学艺不感兴趣。

　　有关专家告诉记者，白话这门博大精深的艺术在萌发后的很长一段历史长河中都是口口相传，这给学说者对情节发展的来龙去脉、人物音容笑貌的刻画、跌打腾挪的模仿、场景氛围的渲染等方面的把握带来了极大的难度。而《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大明英烈传》、《乾隆皇帝下江南》等大部头的保留曲目，更是要求学说者不仅要有广阔的知识面更要有深厚的文史功底，这样才能不断提升思维表达和逻辑推理的能力，“台上几分钟，台下十年功”的确吓退了不少问津者。

　　近十年来，为了给白话留下一点东西，孔老随身带着笔和本子，遇有灵感来时就迅速记下来，其中也包括在为外宾表演时，用简单的俄、英、日语表演白话的心得体会。他告诉记者，曾有人为其策划出版表演艺术专著，但先决条件必须是自费一万多元，美其名曰：共担风险，当时他就凉了半截。他不无感慨：出版一本白话专著是时代的需要，也是保护传统文化的需要，怎么就这么难……我是不是拎不清行情，老糊涂了。

　　启示与对策

　　说到解决难点的对策时，孔老认为当务之急是要落实场地和物色学员。南京的茶馆不少，但很少有老板愿意引进白话的。据了解，目前瞻园的表演场地是北京一家公司以“南京瞻园王府之夜”为名承包的，该公司总经理韩植安说，如果公司因某种因素不再承包，南京白话到哪儿去说还真的说不准。至于物色学员，孔老和一些艺人都认为应戏校选送和社会招聘并举，这有利于人才的发现、竞争。同时，有关部门应当支付学员的工资，并办理相关保险，这样才能留住人。

　　在“2004中国南京世界历史文化名城博览会”文化名人对话会上，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葛剑雄称，南京要重视本土文化的传承者，他们是“市宝”，要让他们承载的文化一代代地传播下去，不被截断，巳经断的要想办法接起来，而本土文化则包括民间戏曲、工艺、南京方言等。对话中，众多国内外名家学者的观点虽不尽相同，但对历史文化的保护都有一个共识：让城市的历史在创新中传承，让城市的文化闪耀出个性的光芒。

　　名家的高论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启示？追溯南京白话的发端可以发现：它最初出自织云锦、绸缎的织工之口，是他们在劳累、困顿、饥渴、苦闷之极时，用以发泄心中愤懑的一种方式。它伴随着南京云锦、在见证沧桑中一路走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应当是一种历史遗存。南京云锦目前正在申办世界文化遗产，而南京白话却在为场地和学员犯愁……南京白话如何传承，并赋予其年轻之生命，已现实地摆到了南京这座世界历史文化名城有识之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