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雄飞
夜里，总有一些关节在痛。父亲说，傻子，那是骨头在长个儿。于是，从此知道，成长就是拔节，而拔节是会痛的。
邻家有个今年应考的胖男孩，每夜熬到两三点，却只上了专科线。他的家里开始响起
父亲大声、母亲小声和男孩大声的对骂，他们在为是上大专还是复读以及为什么只考上个大专而愤怒。高中三年，他所有少年的乐趣惨遭剥离，不能游戏，不能看电视，被整日地关押在小房子里，连吃饭都是母亲送进来。他郁闷，困顿，无聊，愤懑而且反叛，仇视一切；他把书丢弃一旁，打开电脑，游戏，上网，用力拿笔划破笔记。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勤奋”的孩子，居然只能上专科？
村里一位阿伯，在偏僻的山村中学任着校长，每月600元，维持一家五口的生计，想当年，他是恢复高考第一年的华南师大高才生，因为下乡时同女村长结了婚，他选择了回来，结果，他还做着小学校长，而他的那些大学同学，最差都在省里当处长。苍老的阿伯渴望幸福与梦想在儿女身上重现，可惜，大女儿读了中专做了护士；二女儿高考首战失利，阿伯指着她的脑门“养你也是白养，你还不如就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后来，她上了师范当了中学老师，阿伯将她赶出门去；独子今年高考，名落孙山，阿伯差点吐血而死，为破灭了的梦想，僵死了的幸福。
差不多所有的少年都认为成长是种痛，关卡就在高考这一遭。看，你一天天长大，认识了人，父母、老师、同学、朋友、同事、领导；看见了社会，家庭，学校，单位公司；清楚了关系，父子，师生，上下。你收获到愈来愈多的不如意，你需要更多次地陪笑、陪酒、陪罪，哈腰、哈日、哈韩，才不致在这尾气排放超标的人流里被挤至路边，甚至摔下沟去，你是如此不幸福，却仍然要翻将起来，对着镜子大声说：今天，我是最幸福的人然后疲于工作，假面生活。
你不幸福，也没有一个父亲幸福过，因为，几乎所有的父亲也同你一样不幸福。20年前，他们的幸福活着，20年后，他们的幸福死了，而他们还活着。你出现了，陈年的幸福因此有了新生的可能。父亲把玩着你，把你当成一种道具、一尊工艺品、一样可以赋予千万种可能的尤物：昨天，我跌了一跤，今天，在原处，我要让你昂扬挺立阔步前行；昨天，我丢失了一样玩物，今天，我要让你把它捡拾回来；昨天，我那唾手可得的幸福哟，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我？今天，你一定要替我把她找回来。在父亲的眼里，你是被派往过去的幸福使者，其使命就是穿越时光的隧道，翻修倒塌的梦想大厦。
可是使者，那条比爹还老的老路，你会走得幸福吗？
| 
